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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芥太】亲吻一只无名鸟


对于芥川龙之介来说,能够亲吻一只鸟的最好方式,就是杀死他。

他捡到那只无名的黑鸟是在居酒屋后巷的泥水洼里。受伤的小动物静静地卧着,起初芥川误认为它已经死了,当他走过那个小坑时,黑鸟突然跃起发出凄厉的叫声,扑扇的翅膀把腥臭的泥水溅在芥川的裤脚上。

对于杀人放火都见怪不怪的芥川来说,这只鸟的惨叫声竟然令他发憷后退了两步。然后他反应过来这只鸟儿并不会对他造成威胁,便蹲下去,细细地看那团毛茸茸的东西。

黑鸟安静了下来,半个身子还是泡在泥水里,头却垂了下去,眼睛也闭上了。比起受伤带来的脆弱,倒不如说,黑鸟更像是醉倒在了居酒屋飘逸出来的酒气里。

他笨拙地单手握起黑鸟,这只鸟似乎年龄尚小,他一只手再怎么瘦也能捧得过来。鸟儿身上黏黏湿湿的泥水和脏兮兮的鲜血把它糊得狼狈。

不过它依然可以称得上是漂亮的黑鸟,棕色眼睛明亮像星星,深红色的脚爪和喙锋利且呈现出优雅的形状。恐怕它是天生的贵族,才能在极尽落魄之时照样不对人类表现畏惧和屈服。

芥川想,今天我必须把它带回家了。

 

芥川照料那只鸟,像初为人父那般谨慎,像侍奉神灵那般虔诚。他用纱布蘸水一点点为鸟儿清理羽毛,等到用去大半圈纱布才发现这并不是一只全黑的鸟,它胸前的绒毛是白色的,和燕子有几分神似。细腻干净的羽毛摸起来宛如丝绸。

所幸它受的只是些皮外伤,这伤看起来诡异,不像是霰弹或者铅弹打伤的。芥川怀疑可能是这只鸟自己飞进了荆棘丛里把自己弄伤的。

曾经他读过一篇童话,王尔德的《夜莺与玫瑰》,讲的是一个年轻的学生要献上一朵红玫瑰才能与心仪的姑娘共舞。当夜莺听到年轻的学生因无法采得一朵红玫瑰而悲泣时,以为学生正是她一直在歌唱和寻找的真情人。于是,为了帮助学生达成爱情愿望,夜莺决定用自己的生命之血培育一朵红玫瑰。

冬夜里,夜莺将胸脯紧紧抵住红玫瑰树的尖刺,让尖刺深深插入自己的心脏,并在月色里彻夜吟唱。夜莺鲜红的心血慢慢流入红玫瑰树干枯的经脉,带血的玫魂终于在寒冬里怒放了,但夜莺却跌落在茂盛的草丛中,怀着对爱情的希望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可是教授的女儿得到学生送的红玫瑰后,却嫌弃学生太穷而拒绝了他的爱情。愤怒之下,学生把夜莺用生命换来的玫瑰扔到了大街上,玫瑰掉进阴沟,一只车轮从它身上碾了过去……

 

那么这只鸟扑进荆棘里是为了爱情吗?或者是像凤凰冲进太阳里涅槃吗?它展翅的时候,会有新生的喜悦吗?重生过的它,还是那个本来面目的它吗?

芥川暗自嘲笑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它这颗小脑袋里和他这颗大脑袋里的东西怎么可能会一样呢?

血污洗去了,白色的绷带下药粉熨帖地覆着伤口。芥川不懂得一个好兽医需要做什么,把可怜的鸟儿包成了一只木乃伊。他看着这只臃肿起来的鸟,稍微露出了笑容。

“还能飞吗?”

真蠢,他居然会一本正经地跟一只鸟说话。

怎么看都是不能飞的了吧,姑且由他来照顾它一段时间吧。

他没有给这只鸟起名字,将它安置在了小小的铁笼子里,笼子放在窗前的书桌上。

他在网上搜索:鸟,黑色,胸,白色,喙,锋利,眼睛,棕色……又拍了照片问人,没有答案告诉他这是什么鸟。

他只知道,这是一只漂亮的小雄鸟。

一朵无名的花死去了的话,它依然是作为花而存在过的;那么一只无名的鸟死去的话,它也是作为鸟、作为芥川龙之介的一段生命的见证而存在过的。

对芥川来说,这不是宠物,而是位同居的伴侣了。

鸟儿安静地睡在笼子里,模样尊严又高贵,一股敬意在芥川心里油然而生。

于是,芥川每天下班后都能听到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可它毕竟飞不起来,芥川能给它的最多是上班前打开笼门,让它在桌子上蹦蹦跳跳,到窗台前晒晒太阳。

 

这天芥川没有上班,前段时间的工作太疲劳,他罕见地直接睡到了中午。在汗水里睁开双眼的芥川只觉得热烘烘的难受,他抓过昨晚放在床头的杯子,喝光了剩下的水。

然后他反应过来今天还没有给鸟儿准备水和食物,慌慌张张地跳下床。

正午很热,芥川找了一圈,发现它正躲在盆栽青紫色的叶子后面,那盆植物已经病了,活不了太久了,芥川对此有心无力。

而鸟儿蹲在花盆边似乎并不是为了躲避灼人的阳光。它步履蹒跚地围着花盆走了几圈,抬头仔细地观察着变色的植物,接着跳回到鸟笼里,笨拙地用缠满绷带的翅膀在水碗里沾了水——难以置信,它一直都不喝水而是用水去浇花的吗?——水滴扑洒到积着灰尘的叶子上,叶片上混着细细密密的灰尘滴下来破碎的样子,像极了满是小行星的宇宙的爆裂。

芥川觉得他闷热的房间变成了宇宙中心。

太阳白晃晃的,真是烫得刺眼啊。

 

过了几天,终于可以拆绷带了。芥川惊奇地发现,这只快被他缠成绷带团的鸟的羽毛,竟然从黑色褪成了浅褐色。

果然是涅槃而生的动物吗……

比起鸣叫,鸟儿做得更多的是跟芥川对视,有如造物主平静地凝视自己的子民。他感到无所适从,便屈服在那目光中。

芥川觉得,这只鸟越来越像人了。他看着鸟儿的变化,只能哑着嗓子,干巴巴地苦笑两声。

鸟渐渐地比刚捡回来的时候长大了,芥川依然没给它取名字。

鸟儿依然精心照料着那盆植物,有时候甚至会啄去爬上叶片的虫子,啄掉叶片上那些腐烂的部分。芥川也开始努力地寻找帮植物恢复健康的方法,他为鸟儿准备了更多的干净的水,并衷心地期待起奇迹的发生。

这份心意有一半是对他自己本身怀抱的期望。

遗憾的是,那盆植物还是死了,鸟儿沉默地伏在花盆旁边,闭着眼垂着头,新长出的褐色羽毛和植物干枯的尸体融成一色。

一人一鸟互相凝视的眼神悲伤极了。

 

当然,生活也不会一直都那么平静,芥川遇上了持续了两天三夜的加班,回到家的时候很晚了。

不知道那只鸟怎么样了。

他战战兢兢地把钥匙插入锁孔,这心情像小学生犯了错去敲训导主任的门,像肮脏的孩子初次去触碰干净温暖的小狗,像浅薄愚蠢的低等生物面对一整个宇宙的真相。

昏暗的光线里,芥川看到那只鸟在啄食着果盘里一颗腐烂的无花果,模样残忍又原始,恍惚间芥川觉得在被它啄食着自己的内脏。他的肚子里一阵绞痛。

鸟儿昂起头盯着芥川,像即将去啄食普罗米修斯的雄鹰,不过芥川怎么会是那种英雄人物呢?他也已经很久没再听过初次见到它时的凄厉叫声了,此时无声胜有声,芥川的心尖都紧绷住了。

自鸟儿棕色眼中迸发的神色击中芥川,震颤的酥麻感从他的手背、小臂,环绕流向左右肩膀,爬过颈动脉,冲进颅腔里的刺激产生了近似溺于深水的恐惧。

是嘲弄吗?是厌恶吗?是疏离吗?还是轻蔑呢……

芥川自言自语般地对鸟儿嘟哝了句什么,重新往鸟的食碗里倒满饲料,然后夺过了那颗腐烂的水果。

谢天谢地,鸟儿终于转身去吃健康的食物了。芥川恋恋不舍地握着裂开来的无花果,把它看成恋人留下唇印的手帕,里面深红发黑的果肉已经被啄空了一半,留在手里的触感黏糊糊的,既像是刚捡回的布满鲜血与泥水的黑鸟,也像伴随婴儿同时生出的损毁的子宫。

鸟儿确实是在吞噬芥川龙之介的生命呢。

 

自从这次照料失误后,芥川在对待这只鸟的方式是更加如履薄冰了。

他给这只鸟买了许多高级的饲料,食碗和水碗都是满满的——遇到加班出差之类的情况,会堆放好几天的食物。他换掉了笼子,制作了更大更舒适还有小灯泡来保温的木盒子给鸟儿居住,一丝不苟地给他清理粪便,还有玩具,许许多多的玩具,他也专门做了个小小的花洒来给鸟儿洗澡。哪怕鸟儿并不领情,他还是拼命地弥补先前那桩罪行,把自己贬低成十恶不赦的家伙。

芥川几乎是带点痴狂地、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对这只鸟好。他究竟是深深爱着这只鸟,还是深深爱着爱着这只鸟的自己呢?

芥川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瞪大双眼难以入眠。

他的狂热难不成仅仅是对自我私欲的满足?而他的欲望太贪婪又过于浅薄,所以怎么也满足不了吗?还是实在寂寞而把鸟儿当做精神寄托呢?

他想来想去,总算有点头绪了:他根本没有把它当成鸟,而是当做了自己的一部分呀。

就算如此,还是不想被鸟讨厌就是了。

这只鸟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了芥川龙之介的救命稻草,如果被它讨厌疏离的话,即是他生命里仅剩的好的部分对他的厌恶了。

黑暗中有鸟抖动翅膀的声音,芥川不相信神佛,却还是把十指交握在胸前,逞强祈祷着自己能够找出千千万万的理由成为鸟儿可栖的一枝。

 

芥川也会遇到工作上的应酬,他喝得醉醺醺推开家门时,总对那缎子般柔滑的羽翼越发地依恋。

然而不幸的是,他白天忘记了关上窗户。他亲爱的鸟儿正不可一世地立在不锈钢的防盗窗上,昂着头,向深蓝色的天幕张开翅膀。愿神明用最灿烂的星光为它铺开道路,愿月亮用最温柔的光芒抚慰它的疲劳。

芥川陷入了短暂的失神。

难道说……难道说……它要离开吗?

不——!

芥川疯了一般地扑过去将鸟儿抓进手里,他碰倒了书桌上的木盒子,打翻了水杯和书,

甚至不在意自己粗暴的力度可能会弄伤这脆弱的生灵。他自己同样在混乱中扯破了衣服。

一反常态地,鸟儿今天格外安静,它的眼神比平时还要凌厉且深沉地凝视着芥川——是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吗?

芥川因为醉酒抖得厉害,他从它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红着眼眶衣衫凌乱的样子。窗外有车灯晃过,室内亮了片刻又黯下去,在如同梦境的挣扎的光线里,芥川的心底剧烈地翻涌着恶意和爱意,从书桌上摔到地板。

窗外又响起来车喇叭的声音,芥川什么也听不清,耳朵里有咯吱咯吱的耳鸣声,仿佛下一秒他的耳朵里就要生出树枝来,紧接着,他的嘴里会长出花朵,眼睛里会生出树叶,鼻尖会结出果实,整个脑袋都会变成这无名鸟儿,不,无名怪物的巢穴。

他鼓起了多少勇气,小心翼翼地尝试着去亲吻那只鸟,在盛大的葬礼上他也曾如此恭敬地去亲吻过逝者的手背。他缺乏血色的嘴唇靠近鸟儿鲜艳的喙,温热的呼吸里带着内脏和酒的气味,落在鸟儿的羽毛上。结果却不尽人意,鸟儿拼命地挣扎,翅膀拍打脚爪抓挠,鲜艳锋利的喙啄破了芥川的嘴唇,有血淌下来了。

粘稠胶着的血液封锁住了芥川的理智。

芥川冲鸟儿憎恶地瞪着双眼,他不止一次地感到与这只鸟的生活是个倍感折磨的故事。然而,几秒钟之后,他又流下泪向受惊的鸟儿道歉了。

“对不起……”

他双膝软绵绵地跪下去,一只手扒着书桌腿还在喘粗气。

“对不起……对不起……”

他哭得那样激烈,那样寂寞孤独不知所措,他的空虚与欣喜纠缠成旋涡,疯癫发狂直至毁灭。他把那只残忍又骄傲的君主护在胸前,肺里发出粗糙浑浊的声音,沉重得宛如生锈的铁锁链——

他必须要全心全意地锁住这只鸟。

“别离开我……对不起……”

 

再之后,芥川便只隔着锁住的木盒子对鸟儿说话。毫无保留,拼死地说着:

“我要去出差了,两天。”

“我会给你准备足够多的食物,不要再吃腐烂的水果了,知道吗?”

“我会尽快回来的。”

鸟儿忧伤并轻蔑地看着芥川一张一合的嘴唇,露出讽刺的表情。

芥川那看似温柔的言语,正毫不姑息地伤害折磨着鸟儿。你这愚蠢又妄自尊大的人类,为何这么简单就决定其他生物的一切呢?他深藏于心的,与鸟儿相伴的未来,说到底也不过是恶意的玩笑吧!

差不多该是这场闹剧终结了。

在行往异乡的火车上,芥川看似安宁的面容下,平庸和丑陋扭曲在一起霸占了他的整颗心——就此分崩离析吧。他怅然若失地阖上眼睛,这个混乱世界的哭哭笑笑以及火车鸣笛全部化成让他发憷的尖锐鸟鸣。

 

两天后。

芥川回到家,没有听到熟悉的叽喳声,他走到书桌边一看,发现鸟儿果然已经死了。

这项事实如此真切,却又显得轻飘飘的,他产生了一股恶毒的快感——自己解脱了。

鸟儿死了,在芥川精心为它制作的小木盒里卧着,几天前搁置的食物和水都没有动过的痕迹,曾经温暖舒适的鸟笼变成了它的棺材。

芥川龙之介,是你杀了它吗?

是你杀了它吗!

是你杀了他吗!快承认啊混蛋!

你贪婪的自我满足式的爱将鸟儿压垮,你疯狂的欲望和寂寞将鸟儿囚禁,你寂寞的泪水要让天空的精灵放弃飞翔。是你毁了他的自由!

沉重的锁链锁住的不是鸟儿,而是芥川自己。为了让双方都获得自由,只能有一方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只鸟啊,又何尝不爱这孤独又可爱的年轻人呢?

它的魂灵肯定是飞向了太阳,才能令无数的光和热淹没他们。

芥川捧起鸟儿的尸体,手心的温热让他觉得这只鸟大概只是睡着了,他动了动嘴唇,朝着那锋利鲜艳的喙,终于轻轻吻了下去。

芥川龙之介呀,你活着真是太好了。

 

这只鸟自始至终都没有名字,但是我想我们都知道,应该把他叫做:

太宰先生。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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