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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太】回还幻境

*是太宰转生梗,非正统中太,是《驻》的最后一篇解禁了。

可看作上一篇《弥留之诗与纯粹之血》的续篇

 前篇:https://guobacteria.lofter.com/post/1d4f524a_10ed137e


谁能想象一百年后的事情呢?

当一个人的意志不再参与另一个人的生命时,他曾经的存在是否还可以被证明、被确认呢?谁能说从对方的角度出发,这个人的存在不是单纯的唯心主义概念呢?

过去、未来的存在皆是虚妄而不得确认,只有用手摸到、用眼看到的现在才称得上真实。

中原中也偶尔会看着自己的手,一遍又一遍地确认:太宰治确实已经死去已经十年了。

再过几年中原就四十不惑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突然有了对衰老的畏惧——生命在流逝着。但是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既没有白发,牙齿也坚固洁白,身子强壮的很,究竟是哪里开始腐烂了呢?

 

中原近来时常做梦。

他梦到了一条白蛇,白得透明的蛇。

梦境里,中原沉默地跟着蛇走,那蛇细长光润,仿佛没有鳞片那般,爬行的姿势灵巧敏捷得像在水中游动。他看到它毛玻璃似的肉,皮下红色的血丝和眼睛,却看不到它的骨头。

明明只是一条小蛇而已,中原在梦里却拼尽全力去追逐它,累得气喘吁吁。终于追上了,白蛇停下动作立起身子,转向中原张开的嘴里,有一个人的脸在对他说话。

太宰的脸——

妖怪的蛇——

中原惊醒了。

他走到卫生间用凉水洗脸,鬓角的头发被打湿黏在脸颊边。中原抬头凝视着镜中如此疲惫不堪的自己,回想着蛇口中的太宰究竟对他说了什么,而那纤细的梦境宛如脆弱的丝线,用力回忆一下就破碎得无影无踪。

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声音那般,他耳边幽幽回响着:“樱桃树,樱桃树。”

樱桃树,那是什么意思呢?

 

一个月后。

中原结束了在X市的工作,驱车回横滨时驶过一个村庄,他看到乡下的田野里有一棵小小的樱桃树,神使鬼差地停下了车,走过去看个究竟。

樱桃树,樱桃树。

“哗啦——”

半人高的草丛里传来了什么声音,中原凑近看,有个白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白色的……白蛇吗……

中原快步跟上去,那个白色的东西突然站起来……等等,是个孩子?紧接着,一颗小石子就啪地打在他的额头上。

“喂!小鬼!给我等一下!”

小孩子在前面飞快地跑着,中原在后面追。跑到樱桃树下的时候,小男孩停住了。

“你这小子……”中原的话到嘴边被噎了回去。

面前这个孩子的脸太熟悉了,他闭着眼睛都能描述得出来:细细的眉毛,上翘的眼角,微微鬈曲的头发,饱满的嘴唇撒娇似的嘟着,还有个笔挺的鼻子……

太宰治……

然而,银色的头发,白得过分的皮肤,和那双灰红色的眼睛都告诉中原——这是一个患有白化病的孩子,是和太宰治不同的孩子。

中原愣住了,直到那个白色的孩子冲他露出了一个微笑。笑可以让神更接近人类,也可以让怪物和妖怪从另一个方面接近人类……笑是一种人性化的存在。(高桥英夫《关于神之笑》)

“你……你好,我叫中原中也……你叫什么名字?”他大梦初醒般地问,完全忘记了刚刚被扔石头的气愤。

“Osamu。”见来者对自己没有敌意,小男孩大大方方地回答。

中原脑袋里嗡地响了一声,但他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变:“怎么写的?”

男孩蹲在地上捡起一根小树枝,一笔一画地写:修。

“你姓什么?”

“我没有姓。”

“你多大了?”

“十岁。”

“你住在什么地方?”

“孤儿院。”

 

太阳越落越低了,修站起来靠在小樱桃树旁,不再搭理中原而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西方的云霞和落日,静谧美好得像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

修喃喃道:“之前我梦到有个缠绷带的男人说让我等在这里,会有人带我回家……我不明白……他张开嘴,嘴里有一条透明的白蛇……那条蛇,它长得像我……它就是我……”

梦境往往把最崇高的象征和最庸俗的思考结合起来。在悠悠的,红紫色的晚霞中,中原内心的欢喜和不安掺和在一起,尽管尚不明确,但有东西已经在他的心里满满形成了。

是原始性的,野兽面对猎物似的,紊乱的期待。

修灰红色的眼睛凝视着西方红色的夕阳,一眨也不眨的眼睛由于光线的刺激流下泪水来,他嗫嚅似的自言自语:“我叫Osamu……我不属于这里……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也不知道我要到哪里去……”

中原看着面前的小男孩,似乎明白了他所看的是什么。

黄昏逢魔时,这孩子同时注视着的是时间与空间。置身现在的中原无法看到未来或是过去,面对广袤万物他无能为力,但这孩子能看见,能透过夕阳看见不同时间的同一存在,透过云翳看见不同空间的同一存在。

这是穿透世界的裂缝的目光。

不知不觉,中原也看到了。看的人,与不知不觉中被看着的人,超越了万事万物的界限相互接触和依存。

太宰这混蛋居然一语成谶……虽然没有转生成白蛇什么的,但是,白发红眼的少年已经说明了一切……

有罪孽者将转生受下世之苦,无罪孽的良善者生往极乐净土。死亡之时对生命依然贪恋着的人,也会因为执念而复生;抛却了对尘世的留恋,勇敢平静面对死亡的人,则会安稳地跳出轮回。

“修……”中原的心狠狠地颤了两颤。

修转过头,小小的手擦着脸上的泪水笑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看到大叔,却觉得好讨厌,好想对大叔恶作剧呀。”

“……”中原哑口无言。

太宰身上的复杂性就在于此。所以诞生在中原生命中的又一存在,便成为了也顽劣也乖巧,亦邪恶亦善良的,兼备了魔鬼与神明的孩子。

他见证了太宰的死,必然还要去见证太宰的生。

太宰是必须存在的,中原想,如同世界是必须存在的那般——那么这孩子,多半就是他的转世了吧。

 

夕阳的最后一点光辉淹没在西边的远山之下了。修很难受似的揉着眼睛,细瘦的胳膊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晒得红彤彤的。

“你没事吧?”中原想起白化病的孩子不能长时间直接暴露在太阳下,很容易晒伤的。

修摇摇头,闹别扭地留下一句“我要回家了”,从中原身边跑开。

“喂!等一下!”中原赶紧追上去。小男孩在半人高的草丛里敏捷地钻来钻去,宛如一条活灵活现的白蛇,中原跌跌撞撞在后面跟得困难,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和太宰玩捉迷藏,已经被抓到的太宰还要耍赖逃跑。他追逐着,追逐着,修白色的背影迷乱了中原的双眼。

“修!你又跑到哪里去了!”一个肥胖的女人从不远处的一座小砖房里跑出来,直直冲向修,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房子的方向拖:“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呆着吗!哎呀!你看看你的胳膊!”

女人的叫声又细又尖,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管药膏粗暴地涂在修的胳膊上:“家里的钱全都败在你的药上了!”

修无声地反抗着,衣服和头发因为剧烈的动作而凌乱,胖女人失去了耐心,举起手就要打下去——

“请等一下。”匆匆赶来的中原拦住了女人的手,胖女人警惕地盯着这个外乡人,中原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那个……修……是您院里的孩子吗?”

“是啊,有什么事?”女人的态度很不客气。

这个时候说多了反而会引起怀疑,于是中原瞬间就做出了决定,他开门见山地说:“我想收养修。”

“什……”胖女人的眼睛睁得和她的身材一样圆,修趁机挣脱了出来,跑到离中原更近的地方,狐疑地盯着他。

“小鬼,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中原蹲下去问男孩,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强烈地想要把这孩子带回去。

有泪水在修灰红色的眼睛里打转,他脸上的表情写满了“梦是真的”的惊讶,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中原拉着修小小的手,跟着女人走进砖房里。一个似乎是院长的干瘦老头正坐在摇椅上,十来个面黄肌瘦的脏兮兮的孩子吵吵闹闹,屋里散发着煮食物的味道。

“打扰了。”中原向老头了招呼。

“老爹,这个人要收养修。”女人留下一句话钻进了里屋,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响了一通后,她端出晚饭,大声地招呼孩子们来吃。

修还赖在中原的身边,中原拍拍他的肩膀:“乖,先去吃饭吧。”

小朋友慢吞吞地走向餐桌,另一个男孩子趁人不备把脚下的一颗石子踢向了修的小腿。中原瞪那个男孩一眼,继续和老头说起领养修的事情,从修的情况谈到自己在横滨的背景,再谈到修并不算特别健康的身体。中原表示自己完全有能力照顾好这孩子,老头也逐渐被说动了。

“请问需要为这孩子办什么手续吗?”

“不用,直接领走就好了。”

“……”老头的话让中原很不舒服。

“不过啊,养大这样一个孩子是很费心费力的呐……”老头打量着中原,细细的三角眼里露出算计的神色。

“你们要多少。”

“至少给个30万吧,不然怎么把修放心交给你。”

“等我回去以后就寄钱给你们好不好?”

他本来今天要回横滨的,身上根本没那么多现金。

“不行,你这样我们不能让你带走修。”

“啧……那手表你们拿去,去卖的话至少可以卖到50万,”中原又毫不犹豫地摘掉胸前镶钻的领带夹,“加上这个,总共70万,够不够。”

“您愿不愿意再收养其他几个孩子呢,您看,他们都多可爱。”老头儿的态度瞬间转变了,他拉过刚才朝修的小腿踢石子的那个男孩,其他几个孩子也停下吃饭的动作望着这边,努力表现出乖巧的模样,却只做出了讨好和谄媚的表情。

这家孤儿院……完全就是在把孩子当成动物在卖……靠着孤儿院的名号,私吞政府的补助也说不定……

“不,不了,我只要带着修就够了。”

“哼,穷小子还攀个金凤凰,这都什么跟什么……”胖女人拿过中原递来的手表和领带夹,嘀嘀咕咕走向里屋去给修收拾行李了。

“从今天起我要叫中原修吗?”闪避着其他孩子嫉妒的目光,修轻轻拉了拉中原的衣角。

“没必要,你想姓什么都可以。”

“这样啊……那我该叫大叔什么呢,中原先生?中原爸爸?还是……”

“不……”中原顿了顿,寻找一个适合的称呼,“你叫我中也就好。”

“嗯,中也。”

修对中原笑了一下,使中原一下子陷入了梦境。

 

第二天,中原拎着修的少得可怜的行李回到了横滨的家。

他没有把修的事情告诉任何人,甚至连芥川都没有说。看着那张同幼时太宰一模一样的小脸,中原不止一次地在心底构筑着这孩子远离黑手党,在光明里快乐行走的模样——太宰治吐血死去的那个夜晚他旁观着,无所作为;这次,他想救救他,给他新的生命的可能性。

他小心翼翼地珍惜着修,仿佛要为这孩子建筑一个高高的城堡,让他远离一切的血腥、阴谋和杀戮。

中原帮修好好洗了澡,小男孩裹在男人的衬衫里任他给自己吹头发,而中原则思绪万千:以后要给修做什么吃的;给修买什么样的衣服;修很容易被晒伤的,那么要不要让他去上学;如果修出门,他作为黑手党的身份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现在先让他跟自己一个房间睡,以后把用来作客房的侧卧改一下给他住……

平静的生活被打断,久而久之,打断后的回归又将成为新的情境。

“谢谢你,中也。”

很久以前,太宰也微笑着对他道过谢,那几次为数不多的谢谢时至今日还会令中原的心头一紧。

中原不明白,自己在修身上所寻觅的到底是太宰的踪影呢,还是单纯的只是为了这个孩子本身?为了面对真正的内心,中原本质上应该尚缺些东西。

 

曾经当他无数次回到家时,久候多时的空虚像家畜般猛扑过来,他所习惯了的、绝对的自由——孤独——已经持续了十年。

而现在,中原回到家,看见修窝在沙发里裹着毯子看书,是另一条平稳地陪伴他的生命。感谢老天,修看的不是当年森鸥外给太宰的那堆必读书目而是他买来解闷的漫画杂志。修明显地已经困了,然而被他的小手紧紧握热的书页,同他稚嫩的身体深处的疲惫奇妙地结合,呈现出一种若隐若现的“幸福”。

他想,看来奇迹也需要日常性。

“修。”他轻轻唤小男孩。

“欢迎回来,中也……”修迷迷糊糊地抬起眼睛。

“以后我回来的晚你就先去睡,知道了吗?”

“嗯……”

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一般,修手上的杂志滑到地上,倒头就要睡。

“喂,修!”

“嗯……还没……洗澡……”修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好好好,我抱你去洗,乖。”

中原帮修脱掉衣服,小朋友的身体洁白又光滑,还没有开始发育的迹象。他抱着昏昏欲睡的修走到浴室,打开花洒帮他冲洗。

“中也……”银白的睫毛上挂着的水珠颤抖着,修像是在说梦话似的喊着中原的名字,淡色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又闭紧成一条线。这孩子毫无防备地展现着对中原的依赖,连洗完以后被抱上床睡觉,也不自觉地抓住了中原的手。

“中也……”

咳……他中原中也还没重口味到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出手。

算了,还是先去把没做完的工作处理了吧。

 

中原批完文件上床时,注意到被窝一耸一耸的,难道修还没有睡吗?

他蹑手蹑脚地走近床边,看到修闭着眼睛,正在睡梦里哭泣。小小的男孩蜷缩成像是在母体里的姿势,双手紧紧抓成拳头,眼泪顺着红扑扑的脸颊大颗大颗地淌下来,弄湿了枕头。

中原不确定是不是该叫醒修,他纠结了一会儿,轻轻地钻进了被窝,把哭泣的孩子抱进了怀里。他闻到修身上干净的沐浴露味道,触碰到他温热细嫩的皮肤。明明已经离开孤儿院了,为什么还要这样抽抽噎噎地哭着呢?

修已经不再露出之前面对夕阳时苦闷和寂寞的表情了,他现在应该是和中原一样,感到幸福了才对呀。

但是,所谓幸福就是带着不明缘由的悲哀的东西吧,像有点苦涩的薄荷糖。若是说最敏感最纤细的悲伤的话,修和太宰更是如出一辙了。

中原摸着修毛茸茸的脑袋,把他搂到自己的胸前。或许是体温带给了修安全感,修紧紧握着的小手松开了,轻轻搭在中原的衣襟上。

这孩子真是……他默默地叹了口气。

 

中原最近的工作很忙,上班的时候修还没起床,回家修已经睡着了。中原能做的只有早上用保鲜膜将修的早餐包好放在桌上,中午和晚上帮他叫一份外卖。

他匆匆冲个澡,把顺路买回来给修的礼物——有时是几本童话书,有时是一件新衣服——放在修那侧的床头,才安心地钻进被窝。

也许是连日的过度劳累,一场突如其来的发烧击倒了中原。病来如山倒,他强撑着给森鸥外打了电话告假,又就着一大杯热水给自己灌了药,就在床上裹着被子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中原听到起居室有很大的响声,他艰难地推开卧室门,看到满地破碎的玻璃和冒着热气的水,修跌坐在地板上,小腿上本来就娇嫩脆弱的皮肤被烫红了好大一片。

“修!你在做什么!”

修捂着烫伤的小腿,微微抿着嘴唇,露出的表情比起想要哭泣更多的是愧疚,懂事的模样让人心疼:“我想给中也烧点热水喝……药盒的说明书上也写了,一天要吃两次药……结果水壶太重,我手滑了,还吵醒了中也,对不起……”

“一个小孩子而已!不要随随便便去做那些你做不到的事情啊!”脑袋痛得要炸裂了,耳鸣声让他听不清自己对修说话的声音究竟有多大。他的手脚都在抖,强撑着拿来药箱帮修处理烫伤的前一刻他几乎都要昏过去了。

“你这小子,让我省省心行不行!”

虽然在竭力轻柔地给修上药,但这并不能平静中原的脾气,他第一次当着修的面发那么大的火,事实上,他也已经很久没发过那么大的火了。

“抱歉,我会打扫好的。”修抬头直视着中原的眼睛,中原烧得厉害,看不清那双灰红色的眸子里是否有泪。

“你怎么跟太宰一个德行……净给我找麻烦……”中原忍着周身的不适终于帮修上完了药,他一边念叨,一边昏昏沉沉地走回卧室。

“太宰是谁?”修冷不丁地发问。

中原一下子怔住了,他慢慢转过身。修又问了他一遍:“太宰是谁?”

凉意从脚底开始一点点往上泛,接着到双腿,到后背,再到双肩和手臂。反应过来的时候中原已经抖得像筛糠一样了,他能说什么?告诉这个孩子太宰就是你吗?

“中也,太宰是谁?”

修的表情那样天真、好奇,却像不依不饶的鬼魅令中原生畏。他喘不过气来——修,你到底是谁?如果你真的是太宰的转生,那这个无辜的孩子是你灵魂的容器吗?中原一直以来寻找和守护着的是什么?前世的肉体和今生的肉体都总要消灭,太宰是作为“太宰的概念”而存在的吗……

中原颤抖着向修伸出手,修还有点害怕似的慢慢地向他靠近。中原的手落在修的头上轻轻地抚摸,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的:“没什么,一个死去的……朋友……”

“中也,”修疑惑地盯着他,“你怎么哭了?”

哭?中原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脸,颊上湿漉漉的居然全都是泪。他还没来得及安抚一下修,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中原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医院,手上挂着吊瓶,尾崎红叶正坐在床边看护他。

“红叶姐……”

“中也还真是不会照顾自己呢。”见他醒了,女人如释重负地微笑起来,“多亏了那孩子给我打电话,不然你现在多半要烧死过去了。”

“修?”中原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虚弱的身体却不允许他这么做。他有点无措地侧着头问红叶,“他不要紧吧……”

“没关系的哦,烫伤我也让医生重新帮他处理过了。”少顷,红叶露出了严肃的表情,“中也,修的事除了你我,还有谁知道?”

“只有你我。”

“唉……”红叶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孩子和太宰……”

“不一样的!”中原脱口而出,然后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呃……我是说,他们就算长得再像,甚至名字也是巧合,两个人恐怕也不完全……”

“中也,我能理解你,同样的,我也会为你保守秘密……”红叶垂下眼睛,在黑手党见过了太多孩子——其中包括中也和太宰——他们的未来都染成黑色,她的语气里不可抑制地带上了疲惫,“真快啊,已经十年了。”

“嗯,十年了。”

“那孩子很担心你呢,我让他到隔壁病房去休息一下,他不愿意,每隔十分钟都要来看一眼。”红叶朝门外唤了一声,门打开来,钻进一颗银白色的小脑袋。

“中也,你好些了吗?”小男孩偎到中原的床边。

“好多了,谢谢你,修。”中原看着修腿上的纱布,愧疚之余又好像看到了某个故人,他赶紧收敛住思绪,认认真真地向男孩道歉:“对不起,对你发了那么大的脾气。”

“没事的……”修摇摇头,“我擅自用了中也的手机,给红叶阿姨打了电话,希望你……”

“我不生气,乖孩子。”中原摸摸修的头,“辛苦你了,现在去放心休息一下好吗?”

“嗯,中也也要听医生和红叶阿姨的话,该吃药就吃药哦。”修也伸长了手去摸摸中原的头发,小大人似的认真嘱咐了好一通,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真是没想到,中也当爸爸了呀。”

“大姐您就别取笑我了……”他苦笑着闭上眼睛,“头一次养个孩子,够我受的了……”

“之后呢,中也要怎么办呢?你是想要让他过普通孩子的生活的吧。要送他去学校吗?”

“我不知道……话说这孩子出门没问题吗……”

“男人都是这样的吗,”红叶笑着,“傻爸爸会不会有点保护过度了?”

“我能怎么办啊……”

“嘛,这段时间中也就好好养病,至于修,妾身会照顾好的。”

“那就麻烦大姐了。”

 

中原在医院要待一个星期,这期间红叶和修每天会来看望他。

修腿上的烫伤并不算太严重,所以恢复得很快,三天左右就只剩下淡淡的黄色疤痕。看着修精神饱满的模样,中原觉得带孩子果然还是大姐更擅长。

这天红叶有事来不了,修在中原的病房里陪着他。

“修,会不会无聊,要不要我给你讲故事听?”

“我已经听过很多故事啦,”修摇摇头,“不过,中也要是想听故事的话,我可以回家拿书来给你念。”

修本来就该是活泼的年龄,让他到处跑跑也不错。中原点了点头,嘱咐他路上小心。

小男孩一路上蹦蹦跳跳地回到家,钻进中原的书房,思索着中原会喜欢什么样的书呢?他踩着小凳子在书架上扫视,大概磨损得最厉害的就是中原最常看的了吧……

一本模样很旧的黑皮书映入他的眼帘。

取下来以后修才发现这原来不是书,而是一本影集。出于好奇,小朋友坐在地上一页一页地翻阅起来:小时候的中也是这个样子的呀……啊,这个漂亮的姐姐是红叶阿姨……还有好多不认识的叔叔和哥哥……等等,这个缠绷带的人,怎么那么眼熟……

他小心地从相册里抽出那张发黄的照片,上面黑色的、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子和中原并排站着。修走到浴室的镜子前,看看自己的脸,又看看照片,然后注意到照片后面写着一行字:太宰治&中原中也,港口黑手党,初次见面合影留念。

修在镜子前站了很久,他咬着嘴唇回到书房把照片放好,继续翻那本厚厚的影集。名为“太宰治”的人好像跟中原很亲密……是朋友啊……

后面还有两个人在年会上穿着和服的照片,一起穿着正装的照片,再往后夹着很少几张太宰穿着浅色风衣的照片……以及,一张黑白色的,像是遗照的照片……

修的脸上看不出他的想法。小朋友看看表,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他赶紧把影集放回原处,匆匆带上几本书离开了家。

又过了几天,中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下午的时候太阳很好,他跟修走出了病房,在院子里的草坪上散步。

“明天中也就出院了,想要什么礼物?”

“只要是你的心意,什么都可以呀。”

“我要给中也一个惊喜!”

“真的吗,辛苦你了呀。”

“因为是惊喜,所以明天我没有办法来接中也了,自己回家要注意安全哦。”

“好。”

中原蹲下身摸摸修的头。

 

第二天,中原早早就办了出院手续。一路上忍不住脸上的笑意,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修究竟会准备些什么给自己呢?他像个真正的父亲一样充满了期待。

他站在家门外深深吸了口气——

门打开了,礼物的缎带解开了,中原呆立着,手里的包也滑落到地上:

一个小太宰活灵活现地站在他面前。

修把头发染成了深棕色,估计是修自己动手的结果,头发里还夹着几丝银白;他右眼缠着绷带,左脸贴着OK绷;衬衫虽然穿的是中原买给他的合适大小,外面却松松垮垮地套着中原的黑色西服,还趿着一双中原的大皮鞋。

“中也,欢迎回来。”

中原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中也又哭了呢。”修说着,从过长的黑色袖子里伸出小小的手,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

中原向前两步,在修的面前跪了下去,他把小男孩紧紧抱在怀里,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只有压抑着的哭声,从颤抖的哽咽渐渐拔高,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恸哭。

“Osamu……”

小男孩伸出手摸着中原的头:“中也乖哦……”

中原哭得像个孩子,仿佛哭回了他的过去。他的肩膀和后背猛烈地起伏着,十年来,他从未为太宰的死落过泪,他也以为他并不会流泪的。但是那样的修,带着世间最纯真的善意站在他面前的修,狠狠地戳中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修是如何了解太宰的事情的,中原不知道,但他肯定也因为世界上居然有跟他如此之像的人而感到惊奇吧。白蛇的幻境在他的泪水和血管里变得鲜活,然而,无论这孩子是或不是太宰的转生,修这一生就是修啊。

最开始,中原确实是抱着“寻觅转生的太宰”的想法而收养修的,可是如今他明白了,两个人确实是不一样的……

他哭着十年前凄然死去的太宰,也哭着现在被真真切切抱在自己怀里的修——这孩子知道自己是被当做替代品而疼爱着的那一刻该有多寂寞,为了让他展露笑容扮成太宰又是多辛苦呢……

 

那天晚上,中原又做了个梦。

他梦到太宰跟他隔着一扇门,两个人互相看不见脸。太宰像复读机似的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中也,你好呀”“中也,你好呀”……中原说不出话干着急,只好把手放在门板上去感受太宰的存在。直到最后,另一边的太宰沉默了,他才总算能够发声:“太宰,再见了。”

一瞬间传来了什么东西被击碎的声音。水晶和玻璃的幻境破裂了、消弭了,临终前它们蓬勃地折射出千万道光明。回到过去的美梦不会成真,但现实和未来是那样缤纷和灿烂,炽烈得连睫毛都要被烧焦,面对太阳流下的泪水尽是沸腾的岩浆。

中原睁开眼,修窝在他身边沉沉地睡着。床头的钟告诉他现在才刚刚凌晨三点钟。

太宰不会再回来了,中原和修还得继续走下去。

 

四月的一天。

XX小学四年级A班,年轻的女老师示意班里的同学们安静下来:“今天我们班要来一位有点儿特别的新同学哦。”

白头发,灰红色眼睛的男孩子走进教室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不过孩子们除了吃惊更多的还是对新同学的可爱的称赞。

“大家好,我叫太宰修,从今天起请大家多多指教。”男孩大方地自我介绍,然后顺着老师示意的方向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大家要跟太宰同学好好相处哦。那么我们开始上课,把课本翻到27页……”

教室里响起哗啦啦的翻书声,修也照做。窗外的樱花树在春日的阳光里开得正盛。

 

THE END

 

*一个小番外

 

“中也,我回来了……啊,又去加班了吗……”修放下书包,走进厨房准备晚饭。

已经是高中三年级的修记得,八年前的今天,他跟中原回了家,从此以后这天就成为了他的生日。

修不紧不慢地切着菜,他知道不管中原加班到多晚,一定不会错过自己的生日的。今年会收到什么样的礼物呢……修眯起灰红色的眸子笑得开心。

八点半的时候玄关传来了开门的声响,中原拎着蛋糕进门:“修,生日快乐。”

晚饭很丰盛,修很好地继承了中原的手艺,两个人都吃得有滋有味,互相询问着今天的工作和学习是不是还顺利。中原看着修越来越像太宰的脸,忍不住笑出来:这孩子真的过上了普通人的幸福生活。他又摸摸自己的脸,还好,几条皱纹可打不败港口黑手党的新任首领。

解开蛋糕上的丝带时,修的手机收到了一封新邮件,他拿起来看看,又放下。

“谁啊?”中原问。

“班上的一个同学,祝我生日快乐呢。”

“又是女孩子吗?”

“嗯。”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受欢迎啊……”

“对了,我从很久以前就想问了,中也为什么一直不交女朋友呢?”

“我要女朋友干嘛,不是有你吗?”

修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而说完那句话的中原对此似乎不甚在意,他一脸风轻云淡地吹着口哨,在修的蛋糕上点亮了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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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20多本不要糊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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