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鱼菌_过气.ver

*没错就是完结篇

 

早上四点半。

“龙，你醒了吗？”

“嗯，醒了啊。”

其实都是睡不着吧。

今天就该走了。

没有开灯，两人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床上，窗子的那边有一颗星星黯淡了。即使是白费功夫也想要尽可能多地逃避黎明，现在的街道上一定是笼罩着清晨特有的淡蓝色薄雾。不知怎的这份黎明前的色泽总令人感到变幻莫测，仿佛即将降下一场春雪。

“中也，我觉得有点冷。”

中原伸手把芥川抱紧了些，拥抱的更像是寂静。他能听到未知的未来对自己的召唤，那儿是可以被任何颜色涂抹的空白。

罗生门从卧室的门缝里挤进来，眯着眼睛没睡醒的模样依旧无忧无虑。软绵绵的小毛团钻进了被窝里，不停地拱着芥川的手，温暖得如同一颗小太阳。它还什么也不知道呢，接下来的生活，已经被托付给了原来的房东，再也见不到能够容忍它撒娇到任性的主人了。

“罗生门，好孩子……”芥川抚摸着小黑猫的头。

真是寂寞。

 

计划的出发时间是傍晚，他们的行李不算多，用一天来打包绰绰有余。这一整天他们都忙着清除自己生活过的痕迹，两个人看着收拾得整齐空荡的房间，又把目光投向塞得满满当当的汽车。

毕竟这两名爱的亡命之徒身上可能藏着危险，灵魂也可能不太安全，走私的是爱欲和不为人知的尊严。在踏上旅途的那一刻，他们也许已经分不清是离去还是归来了。哪怕前方无知己的孤独，那照样是他们的归宿。

现在已经回不去了。无形的力量在催促着，快些离开，快些前进吧。

下午五点三十分，中原准时坐进驾驶室，和芥川接吻。

他的亲吻就像一卷写满了美丽诗句的羊皮纸，是印度恒河河畔闪烁的红宝石，是亨伯河渡口不绝的潮汐。芥川还记得自己是如何不再羞怯的变化——从诗句的第一个音节读下去，每个字都在齿间留香，韵脚像蜜糖晕开在舌尖，最后巧妙和谐地收尾在唇角。

相遇，恋爱，分离，逃跑。故事本可以一笔带过，两个人却偏偏折腾得死去活来，笨蛋一样。

仿佛吻也变得笨拙，芥川听到自己踌躇着颤抖的心跳，听到梦境搏动的声音。爱如药，费尽心思想要救命，一梦惊醒才发觉身体里积的毒哪里只是三分？

“好了，出发吧。”

汽车沿着海边的公路行驶，波光粼粼的海面映着赤红的夕阳，海平线将这轮巨大的火球吞下，这个冬天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如此灿烂、如此晴朗的黄昏景象了。

芥川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车窗外，他仿佛已经听到了潮水的声音、闻到了咸腥的海风。那一波又一波的浪头永远不知疲倦地冲击着岸边的砂石，强大乃至暴虐的海的力量有着震撼人心的魔力。

若要选择，此刻死在海边也能毫无遗憾了吧——

就这样，伴着潮水，我整夜躺在她身旁，我的宝贝，宝贝，我的生命和我的新娘在那海边的坟冢旁，傍着空阔大海的坟冢旁。（爱伦•坡《Annabel Lee》）

如果太阳更加热烈些，将全部的海水化成盐，所有的白色将地面笼罩就好了吧。

逃离曾经的生活并不断前进不正是人类的本性吗？到一个新的地方和新的恋人去开始新的生活不也是他梦寐以求的吗？可是，他没想到在生活的转折点心脏居然有这般强烈的震颤，震颤到连呼吸都难以维持。芥川莫名地很想哭。

“你介意我抽根烟吗？”

“我没关系的。”

此后，无论时间有多长，过去便能够凝冻了，而细节们也会由于破碎无数次地被修改重构，在有限的、短暂的将来里，全部变成模糊和完美的远景。没有方向，就是最好的方向。

 

手机突兀地响起来，芥川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屏幕上是陌生的号码，他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气，果断拒绝接听。

“是不认识的人，大概打错了吧。”

话刚说完，铃声再一次响起来了。车里充满了尖锐的空气，刺人的噩梦若是实体化恐怕和现在没什么区别吧。

“是，是芥川前辈吗……”电话里传来了一个男孩子带着哭腔的、像是受了极大惊吓的声音，“我是数学系的中岛敦……”

“是我，请问有什么事。”

“太宰先生……”中岛哽咽了一下，“太宰先生他，自杀了。”

“什……”

“我们已经把他送到了医院，国木田先生也在，那个，虽然多半已经来不及了……还是希望前辈到……尽快……”接下来中岛说了什么，芥川一句也听不清了，最后他听到对方失控地大喊了一声：

“因为芥川前辈是太宰先生唯一的家人不是吗！”

他茫然地挂断了电话，脸上血色全无，唯一还能看出他意识尚存的证据是他因为紧握手机而泛白的指节。芥川的眼睛映着前方的道路，余光掠过不断向后飞逝的景色。他难道不应该高兴吗，唯一阻碍他们的人干净利落自杀死去了，他在那个人翅膀的阴影下生活了许多年，现在他已经完全自由了……

他明明可以更快乐地离开了啊！

不，不是这样的。

如果我就是我所拥有过的一切，那么假若我失去了这一切，我又是谁？我的曾经与太宰治难舍难分，既然此刻的别离是各种意义上的斩草除根，岂不是我的血肉与骨都被剜去了好大一块？

芥川想要说些什么，声音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中原察觉到了芥川的异样，他放缓了车速，握住方向盘的手没来由地僵硬。

“太……太宰……”几个艰涩的音节挤出来。

中原愕然，背后全是冷汗。

“……自杀了。”

“……”

烟灰从中原指尖的香烟上轻飘飘地落下来，暗暗嘲笑着人心的轻薄。他预感到大事不妙了，脚重重地踩上油门——他要快些把芥川带离这个旋涡。

“请……请停下。”芥川发白的嘴唇在颤抖。

“等等，龙……”

“快停下！”

“你想做什么，别冲动！”

“求你了，快停下！”简直不像是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芥川的叫喊听起来像是撕裂喉咙般的恸哭，他的表情绝望得更像是死人。

中原不说话了，脸上也渐渐没有了表情，他打起方向盘，把车子缓缓停到了路边。

“我，我必须要回去一下。”

芥川自己也知道，不回去也没有关系的。但命运就是这种该死的混账玩意儿，芥川冥冥之中还是被感召着：自己必须得回去。

恐怕只有他自己所真正看到的，哪怕不圆满也才是最终的结局和真相。芥川最需要的，是用眼睛去确认，确认了无可挽回的事实，他才能彻底断开昨日那些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立刻要走，他不能停。

“龙之介……”

“对不起，但是，我一定会回来的！请在这里等我好吗！”芥川解开安全带，然后扑上去拥抱了中原，飞快地从车上奔了下去。

“……”

芥川的意识里被灌满了烈酒的气息，从奔跑的那一刻起，从剧烈的呼吸开始，空气火辣辣地吸进肺里，他整个人都在燃烧，燃烧得和天边的晚霞一样炫目。这一刻他不再是迷茫的街犬，而是要飞进太阳里的涅槃的凤凰。

黑色的身影越来越远了，然后夕阳的血色一点点浸没在了海水里，海平面在一瞬间变得晶莹浑厚且圆润，紧接着海边泛起的夜色宣告着把世间万物都吞噬进黑暗中。中原扶着车门，再点起一根烟来，他眺望着芥川离开的方向。

涛声喧哗，看来这个夜晚没有月光了。

没关系的，中原完全信任芥川，回去看一眼而已，他知道芥川也应该和自己的过去做一个像样的了断。果然还是孩子呀……

他告诉自己：天亮的时候，芥川一定会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THE END

好了那么失乐园总算是彻底完结了对不起只写了8w5k而且结局那么操蛋但是没办法我就是想这样写啊！终于写完了简直要爽飞了！番外篇正在纠结要不要写出来要不还是算了？？（原因当然是我懒啊）感谢一直看到这里的大家，希望收到长评什么的（可能会害羞到根本不敢看，嗯之前拖延好久不回复评论也都是因为不好意思，请原谅我）文野基本上淡得差不多了，完全是看心情写点什么的状态了，说起来还有惦记好久的日森的计划呢，会努力完成……如果后期有三岛出现还会复活的（用尽毕生功力奶一口三岛是筋肉系）再次谢谢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