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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芥】人偶之心

人偶芥川和人偶主人中也的青梅竹马养成童话故事


  中原中也第一次见到芥川龙之介是在他十二岁的时候。

  与其说是见到芥川,不如说是看到了芥川是怎么从零件变得完整的。他清楚地记得那个春天,隔壁的太宰治一大早就一脸神秘地把他叫到他家里,说要给他看个宝贝。

  还是小鬼的中原跟着同样是小鬼太宰走进那小小的、闷热的、杂乱的工作室里,这个身份地位和他差不多的小少爷总爱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比如沉迷制作人偶无法自拔。太宰告诉中原,这将是他最完美的一件作品。

  搭在桌子上的布被拉开来,一颗精致而美丽的头颅闭着眼睛,睫毛纤细浓密,柔顺的发丝贴在冰冷的脸颊边,发梢是漂亮的银白色,周围散落着修长的四肢,圆润的球型关节像大颗的珍珠。

  “啊……”中原中也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

  “怎么样,中也?”太宰的语气得意洋洋的。

  “这……这真是你做的?”

  “对啊,”太宰面对那颗人偶的头颅端详了一会,把它递给中原,“我打算叫他芥川君。”

  “哦……”中原捧着那颗脑袋,目不转睛。一阵恍惚里他似乎看到人偶的睫毛在微微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醒过来一样。他的呼吸轻轻吹动人偶的发丝,他连忙憋住一口气,生怕惊扰了人偶君美妙的梦境。明明是男性的人偶,看上去却比活生生的女孩子还要娇贵。

  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能做出这种东西简直是个奇迹。而中原现在根本无心去夸奖太宰的手艺,而是看着人偶精雕细琢的嘴唇并产生了想要亲一口的冲动。

  “……我说中也啊,”太宰的声音把中原从失魂的状态拉回来,“怎么,中也原来有恋物的兴趣啊~”

  “闭嘴。”中原一边反驳着太宰,一边轻轻地把人偶的脑袋放回桌子上。虽然他对那人偶喜欢得紧,还是嘴上不饶人,“做得跟大活人似的,瘆得慌!”

  “中也真是什么都不懂啊……嘛,算了,今天本来打算让你看看怎么把芥川君组装起来的,果然不能让不懂的人……”

  “啊啊我懂我懂的!别把我当白痴!快点装起来!”

  太宰笑了笑,拿了工具做着最后的调整。于是躯干、胳膊、双腿、手脚都结合起来。人偶的眼球制作得很巧妙,躺平的时候是闭着的,做好以后立起来眼睛就睁开了,深灰黑色的眼珠即使毫无生气也教人惊艳。赤裸着的模样像刚诞生在伊甸园里的亚当,少年人偶的模样可以称得上圣洁了。

  “你也真是厉害了。”中原说着,目光却怎么也没法从人偶身上移开,“芥川君……对吧……”

  “姑且是姓。”

  “叫龙之介吧。”

  “嗯?”

  “辰月辰日辰时嘛,正好。”中原低头看了看亮晶晶的小手表。

  “中也为什么会对这种事上心啊。”太宰晃晃脑袋,“那就叫芥川龙之介好了,奇怪的名字……呐,接下来去哪里玩吧,已经有点做累了。”

  “等一下。”中原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布,在人偶灰色的目光里裹起那具赤裸的身体。

  “中也大小姐给娃娃穿衣服啦!”太宰欢快恶质地叫起来,扭头跑出了工作室。

  “混蛋太宰!”中原大骂一句撒腿就追,跑到工作室门口又停下了,回头看了一眼人偶,发现后者的灰色眼珠也在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喂喂,不要一副舍不得我离开的样子啊……人偶不是没有心的吗……中原暗自嘀咕了一句。

  以后……就稍微多来太宰家里玩一会吧。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三年时光飞逝,十二岁的小鬼头们变成了少年。

  这期间中原中也变成了优秀合格的家族继承者,已经颇有未来中原家老爷的风范了;而太宰则从不务正业的小少爷变成了远近闻名的人偶制作师,不过也因此被本家赶出了家门,在好几条街以外的桥边独自住下了。起初中原还觉得他有点凄惨,不过后者整日嬉皮笑脸生意兴隆也无所谓。

  这样一来,见到芥川的机会少了很多。估计是那恶劣的老友会施魔法,要不然中原怎么不要命地惦记着那个没有心的人偶呢。

  “哦哦,中原先生来了~”好像看穿了中原的心思,每次去桥边太宰的小屋,对方都把芥川摆出女子迎宾的姿态还捏着嗓子尖尖细细地说话。中原骂太宰就不能对自己的作品好一点,然后把芥川重新摆好,翻翻带来的手提袋,说是给芥川添件新衣服。

  至于小姑娘玩娃娃的说法……随他去吧,妈的太宰。

 

  中原中也得到芥川龙之介是在十五岁生日的那天。

  生日宴会的排场很大,太宰治带了其口中“最满意的作品”——已经做好且被自己玩赏了很多年的芥川龙之介——送给了中原家的大少爷。

  中原心里高兴,表面上还得板起脸说本少爷过生日你就送我这么个旧玩意是真把我当小姑娘了?对着太宰佯装动手的时候眼角瞥到那旧物,灰黑色的眼珠和当年一样直勾勾盯着自己,似乎比最初要熠熠生辉,从玻璃珠变得像宝石了。中原没来由地得意起来:哪怕是太宰做出来的,我现在是它真正的主人了。

  更何况自己给他搭了那么多衣服钱进去,比起太宰那个裸体爱好者,芥川肯定得更喜欢自己吧。

  “中也,”宴会的间隙太宰突然罕见地严肃起来了,他压低声音对中原开口,宛如警告威胁着什么:“人偶,是没有心的。”

  中原微微僵硬了一下,刚下口的清酒梗了喉咙,他有点惊异地看着太宰,太宰把话重复了一遍:“人偶是没有心的。”

  虽然不知道太宰是什么打算,会把宝贝了那么多年的人偶拱手让人,恐怕是又要对自己有什么恶作剧……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吧……

 

  宴会热闹得很,一直到深夜才散场。宾客走了,长辈睡了,仆人也歇了,中原悄悄从床上翻起来,赤着脚跑过凉凉的走廊跑去放礼物的房间里,把芥川抱了出来,抱回了自己的卧室。这小小的动作让他心跳加速,像在犯罪一样兴奋。

  人偶身上还穿着他专门定做的和服(太宰居然很有良心地找人把和服上绣了中原家的家纹,这个生日礼物的细节也让他满意),高级的黑色丝绸料子细腻光滑,隔着和服他能感到芥川光滑冰冷的身体。人偶在他臂弯里闭着眼睛,中原更加小心翼翼地不打扰这位睡美人。

  他点了支蜡烛,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人偶无感情的脸也变得柔和起来了。中国有句诗: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红叶表姐就睡在他卧室左边第二个房间,中原产生了强烈的把表姐那件有红艳艳的海棠花的和服偷过来给芥川换上的想法。烛光温暖的颜色真像给芥川上了一层红妆啊,但中原不想让这个花一样的孩子醒过来,他宁可一晚上不睡盯着人偶的睡颜。

  他又想起很久以前读过的西洋的童话。一位王子亲吻了沉睡的公主,于是公主醒了过来;一个本是人偶的孩子体会了爱,变成了真正的人类。

  如果他去亲吻芥川,他会不会变成真正的孩子呢?

  中原现在的感觉和宴会上被清酒梗住喉咙时很像,胸口的感觉热乎乎的。十二岁时,他曾捧着芥川的头颅想要亲吻那苍白的小嘴,现在,他则俯下身去虔诚地那么做了。

  轻柔的呼吸拂动了芥川的长睫毛,唇上凉凉的触感似是落了只蝴蝶。

  不,我不是恋物癖啊……直到亲吻结束,中原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做了什么,太宰的话又回响在他耳边:“人偶是没有心的”。

  他像个痴愚的狂者盯着芥川烛光下泛红的面庞。人偶躺在他的怀里已经很久了,被中原的体温捂热。啊啊,太宰是在骗自己的吧,什么没有心啊,芥川他明明就会脸红的……

  烛光摇曳着变暗了,中原中也的脸上发烫,脑袋也晕晕乎乎。肯定是玩得太累喝得太多了。

  自己已经十五岁了啊,宴会上他的奶妈提到是时候该给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小姐了,当时他笑着说一定会找个好女人进中原家门的,现在他看着芥川,对自己之前所说的感到有点恶心。

  中原把头埋进枕头里扯过被子打算睡了,过了一会儿又起来,把被子往芥川那边盖了盖。

 

  芥川属于中原以后日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过着。作为中原家的继承人,中原中也依然是读书习武每日忙忙碌碌,太宰的人偶生意依然红红火火,芥川安安静静被搁置在房间里,白天坐在书架边靠窗的椅子上,晚上放平躺下和中原盖一个被子。清洗、擦拭、更换衣服也是由中原亲力亲为的,他还死要面子对外宣称“这肯定是太宰来挑衅我看我能不能收拾好这么个人偶的”。

  其他的变化,大概只有一些小对话和中原出门的次数了。

  “中也少爷,您今天又要出门上哪去呀。”年长的女仆向他问候。

  “去成衣店。”

  “这个月第三次去了吧,您想要什么我去替您买回来吧。”

  “不,不是我要穿的,”中原摆摆手,“是送给朋友的礼物。”

  “真好啊,那位朋友能教您如此上心,想必是非常优秀的人吧。”女仆呵呵地笑了。

  中原又一次得意起来,内心欢愉且喜悦:我可是自他出生时就认识他了,名字都是我取的呢!

  不过表面上他还是波澜不惊地微笑着走出门去。有时候会顺便拐个弯去太宰那里问问人偶的保养方法,再无伤大雅地吵个小架。

  生活真他妈的美好。日暮黄昏,中原从行人散漫的街道上回家以后看到芥川坐在夕阳里的样子禁不住感慨万千。

 

  中原中也第一次和芥川龙之介说上话是在他十八岁将要结束的一个下午。

  这一年,中原家里发生了不小的变故。上一年年末的时候,中原老爷害了病,中也正式成了当家的。这年三月底老爷子终于从病痛中解放出来,离他十九岁生日只差一个月。自小没有母亲,现在父亲也不在了,他的心情想必是很复杂的吧。

  办完葬礼以后,奶妈把中原叫去私下里谈了谈,内容无非是关于家族家业之类的,她再一次提到该给中原家添一位新夫人了,又说到中也妈妈家的红叶表姐就不错。可惜他自小被表姐照顾着,把红叶姐又当老师又当妈的尊敬着,脾气一下子上来了,对着奶妈发了很大的火。结果就是心怀愧疚地把自己锁到了房间里冷静反省一下。

 

  中原拉开窗子背对着房间吸烟,胳膊搭在窗台上,芥川坐在他的旁边。

  “芥川啊……”他喃喃自语说起最近的事情。关于父亲的死,关于早就不在了的母亲,关于从少爷变成了老爷的事……这些事他从未对人说过,也无法向其他人开口。

  这些年中原养成了个习惯,一遇到什么事都会对芥川说,记日记一样,不管什么好事坏事皆要说上几句。要是让其他人知道,肯定要说些什么恋物癖之类的闲言碎语,太宰也肯定会狠狠地嘲笑他一通。中原说话时唯独芥川不会反驳也不会附和,所以中原愈发享受单方面对芥川说话的时刻。

  中原望着面前淡蓝色的烟气逐渐和远处深蓝色的夜幕融在一起,他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坠住了他的衣角,回过头来发现芥川那双漂亮的眼睛正盯着他,苍白的嘴唇一开一合发出艰涩沙哑的声音:

  “中……中也……先生……不,不要……难过……”

  这场面理应说是相当诡异乃至恐怖的,中原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手里的香烟从窗口掉了出去。仿佛是要表露心意同时也是确定事实那般,芥川攥着中原的衣角,又磕磕巴巴地说了一遍:

  “中也先生……不要难过……”

  中原似乎遭了一个霹雳,浑身都战栗起来。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摆正了身体面对芥川,他俯下身颤颤巍巍地抱住这个曾经的人偶,脸和芥川的脸触在了一起。隔着衣服依然是凉飕飕硬邦邦的触感,芥川凉飕飕硬邦邦的小胳膊有点困难地伸出来回抱了中原。

  没有呼吸,没有体温,没有心跳。人偶是没有心的吧,可是于此时此刻他们真真切切地拥抱了。

  中原的感情里似乎翻涌起什么东西,眼睛里也酸酸的,涨涨的,热乎乎的。

 

  中原没有把芥川,呃,活过来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连太宰也没有告诉过。老友究竟是一语成谶还是很早以前就知道会发生这种超乎常理的事情呢。中原吩咐不要再让仆人进入他的房间了,于是芥川还是安安静静地待着,也不用吃喝拉撒,晚上听中原说话,和中原一起睡觉。

  中原家渐渐步入了正轨,中也不再整日的愁眉苦脸了,青年人的爽朗笑容展露出来,他开始要求芥川多说一点,想听芥川的事情。

  芥川的故事缓缓讲起了,他的话还是说得有点磕磕绊绊,言行都像刚刚接触人世的幼童。伴着烛光、清酒和从窗外飘进来的樱花,黑色和服少年低垂眉眼讲述的模样仿佛拉开了一场惊世的幻梦。

  “太宰先生制作了在下,中也先生,为……为在下取名字叫龙之介……因为您说,在下是辰月辰日辰时出生的……在下,不懂什么意思……但名字……很喜欢……”

  “您送给……在下的衣服,都很漂亮……谢谢……当时,为在下披上布也是……”

  “在下……能和您一同生活,不胜荣幸……尤其,是您把我抱到房间里的那晚……”

  “中也先生的话,不管说……说什么,在下都喜欢听,愿意听……”

  “太宰先生说……人偶,是没有心的……据他说,有心的人,可以爱上别人……也会像您曾经那样……感到难过……”

  中原拉过芥川的手轻轻抚着,摩挲着球型的关节。那双手好像变得柔软了些、温热了些,再看芥川的眼睛,早就已经没有了初制时的黯淡,也比宝石要灵动上几百倍。

  不过芥川真是聪明呀,他对中原亲吻他一事闭口不谈,如果说了后者肯定会脸红大叫的吧,也许……他单纯地不明白中原在做什么也说不定……中原的表情有点微微的悲伤了,这么好的孩子,没有心实在是件憾事。

  那种喉头一梗的感觉又上来了,他喝光杯中的酒,说今天就聊到这里吧。

 

  中原中也发现自己喜欢上芥川龙之介是在二十岁的第一天。

  二十岁的前一天晚上,中原已经感到有些困了,芥川却执拗地不肯睡(其实作为人偶,睡与不睡大概是没有影响的)那晚他的话似乎格外地多,和中原相处这一年下来,他已经可以很流利地讲话和行动了——自然是中原一点点教会芥川的。如果芥川有心,这个过程足矣称得上两者都乐在其中。

  直到西洋的台钟敲过了十二下,芥川有些兴奋似的向中原行了个礼:“中也先生,生日快乐。”

  “唔……芥川……”

  “您十五岁的时候在下没办法跟您讲话,十九岁的时候您无心庆祝您的生日,现在在下可以向您祝贺了。祝贺您,成年了。”

  芥川此时的表情,好像是微笑的吧?

  “什么呀,真是的。”中原把后半句“谁说人偶没有心了”咽到肚子里,轻轻把芥川搂到了怀里,这个孩子的皮肤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柔软了,关节处的球型也模糊了轮廓,他感受到不太明显的体温——童话故事一般的,人偶会一点点变成人类,不正是因为爱吗?

  也就是说,自己的感情让芥川变成了这样子吧。

  其实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不敢承认而已,自己喜欢芥川。

  “中也先生,”芥川带点疑惑地看他,“在下听到了您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响。”

  “这个啊,就是被称作‘心’的东西,”中原摸摸他的头,柔软的发丝溜进手指的缝隙,“遇到喜欢的人的时候,它就会跳起来,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

  “所以中也先生喜欢在下吗?”芥川真是直白得可爱,“太宰先生说过,有心的话就可以喜欢上别人,喜欢上别人……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大概就像我一样,想要一直抱着你吧。”困倦感一点点涌上来,中原把脑袋埋在芥川的肩膀里。

  “那……如果在下有心,在下希望可以喜欢上中也先生。”

  “嗯,”中原笑了,安心的睡意和黑暗蔓延,“谢谢你啊,龙之介。”

 

  很多事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太宰治这个人敏锐得很,终于有一天,跟中原喝茶时,他开口了:“芥川那孩子,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吧。”

  中原这才反应:自从芥川活过来以后,他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芥川身上,以至于居然没再怎么找过自己的老友。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芥川他……”

  “他活过来了对吗。”

  “……你怎么知道的。”

  人偶师先生捧起茶杯:“再怎么说也是我做出来的他,那只可怜的小狗呀……你难道从来都没发现吗,他的眼睛啊……”

  “眼睛?”

  “每见你一次,就比原先亮几分呐,”太宰的语气像在抱怨了,“而且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没有察觉到,我把他放在门口摆出迎接你的姿势的时候,他低着头眼睛本该是闭上的,却每每都睁着等你。”

  “……”

  “所以我才警告你的,芥川这个人偶就像条无心的犬,这些我也对他这么说过,如果没有心……可是,你果然……”

  中原不说话了。

  太宰叹了口气:“很多年前我就知道了,中也,你……果然是恋物癖啊!”

  中原老爷啊,就算芥川出自他手,事到如今还是用拳头招呼他吧。

 

  过了一年,中原家里闹出了一场小风波,是关于芥川的。

  一位新来的女佣没有恶意,只是想打扫一下老爷的房间,进门以后发现竟然有个漂亮的少年坐在书桌前读书,她赶紧道了歉出去。事后和其他女佣说起,吓到了所有人:老爷房间里难道不是只住他一个的!

  那少年长什么模样?有人问她。

  白白瘦瘦的,黑色头发白色鬓角,还穿着黑色的和服,上面绣着中原家家纹的。

  哎呀,那不是少爷十五岁生日的时候太宰少爷送的人偶吗!老女佣一下子慌了神。

  于是中原中也被所有仆人围住,强烈要求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妖怪在作祟。没办法,他只好牵了芥川的手走出房间,说这是芥川龙之介,是个大活人,从今以后是中原家的一份子,你们不要再嘴碎了。

  “可是他手指的关节明明还有缝呢!”

  “你身上能没几道疤啊!”

  “明明是人偶,变成人这种事也太荒唐了!是妖怪!”

  “你对着狗说话狗还能听懂呢,你能说狗是妖怪吗!”

  “老爷,您不要被妖怪迷惑了心智啊!为了中原家,把这东西烧了吧!”

  “你的意思是现在中原家就是个烂摊子?是谁辛辛苦苦把老爷子的家业撑起来的!就算芥川是妖怪,也是座敷童子那样给家里带来福气的妖怪!”

  凭着中原的爆脾气,这场风波最后终于是被镇了下来,仆人们再怎么心有不满还得屈服于“再说芥川坏话统统赶出家门”的威压下。不过几个小孩子倒兴奋了,整天围着芥川“座敷童子”“座敷童子”的喊。

  中原从书房的窗口往下看,院子里芥川正带着小孩子们给花草浇水,动作敏捷灵巧,一点都看不出曾经是个僵硬死板的人偶。只可惜,芥川他还保留了一些人偶的特征:不进食不饮水,跌倒也不会觉得痛,有时候也不能理解其他人的感情……

  啊啊,要是真能变成人的话,首先带芥川去吃顿好吃的吧,然后教他怎样保护自己不要受伤……中原中也思绪万千。

 

  在中原中也二十二岁的时候,芥川龙之介终于变成了真正的人。

  至于变成人,那肯定是需要心的。如何寻找一颗心呢?这绝对是个曲折艰难的故事。

  某个深夜,芥川偷偷从床上爬起来盯着中原的睡脸。如果有心的话,就能做到太宰先生说的“喜欢”了,就能在中也先生抱着自己的时候让他也听到扑通扑通的好听的声音了。

  芥川龙之介思考了很久很久,思考到东方开始泛白,淡蓝色的晨光透了雾气渗进窗缝。又是樱花快要开放的季节了,他的生日,中原的生日都是春天。

  他叫芥川龙之介,曾经是个人偶。他有柔软的皮肤,他有微温的热度,他有生动的眼睛,他还被中原中也深深地爱着喜欢着,唯独缺少一颗感受爱和付出爱的心。

  芥川把被子给中原掖好,弯下腰亲吻了中原的嘴唇,做着什么仪式那般,亲吻没有让王子殿下醒来,他依然睡得很熟。鸟雀的鸣叫惊扰了清晨的安逸,芥川出发前回头看了看中原家的宅子,踏着露水迎着凉丝丝的晨风——中也先生,寻找到心的时候,在下会回来的。

  

  醒来以后的中原中也发现芥川不见了几乎要崩溃掉。他大吼着究竟是哪个不怕死的动了芥川,又派了所有人去找芥川。芥川出门的次数不多的,他常去的地方都找过了,甚至连焚烧炉和垃圾桶中原也亲自去翻。哪怕芥川变成灰,他想,哪怕芥川变成灰,他也要把灰给捧回家。

  一无所获。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漫无目的地发呆。

  人偶是没有心的。所以感受不到爱也不会回报爱吗?

  “胡说八道!”中原咬牙切齿地咒骂。他无条件地相信芥川,从他对他说话开始,从他亲吻他开始,甚至从他第一次见到芥川开始。芥川的离开肯定有他不知道的原因。

  中原去找了太宰,人偶师应该会了解人偶的想法,而太宰的小屋也紧紧锁着。幸运的是,门缝里夹了一封信,他的损友在信里也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语气:“芥川邀请我去帮他找东西,所以我们就稍微旅行一下啦,记得常来帮我扫扫门前的叶子哦小矮人君。你的龙之介说回去以后会给你带礼物所以不要哭鼻子啊。”

  妈的……搞什么鬼……中原无奈地把信揣进兜里。

  看来要等很久了……真不省心啊这两个人……

 

  樱花开了,缤纷的落花妖冶妩媚,芥川龙之介没有回来。

  中原中也该过二十二岁的生日了,芥川龙之介没有回来。

  樱花落尽,新绿的叶子长出来了,芥川龙之介没有回来。

  春天的风逐渐变热了,猫咪在叫,芥川龙之介没有回来。

  早夏响起细细密密的蝉声,芭蕉叶子舒展,芥川龙之介没有回来。

  暴雨哗啦啦地下大了,望穿珠帘般的水雾,芥川龙之介没有回来。

  秋天的果子香甜饱满,小孩子们也长高了,芥川龙之介没有回来。

  ……

  他没有回来,但绝对会回来。

 

  冬天到了,中原披着宽大的外罩,坐在被炉里赏雪。纸门敞开着,雪花落到他的茶杯里,庭院内的水池结了薄冰,目及之处皆是一片白茫茫。

  一年快要结束了,真是岁月如梭光阴似箭啊。

  如果这时候芥川陪着他,他很希望能和他一起堆两个雪人,太宰在的话打打雪仗也不错。

  真是的,怎么这么爱胡思乱想……又不是小孩子了……这样的自己有点好笑。

 

  “老爷!中原老爷!”负责看门的家丁突然急急忙忙冲到中原面前,满脸通红语无伦次地指着大门的方向:“芥川……芥川!”

  中原瞬间从被炉里弹起来,外罩滑在地上他也无暇顾及,甚至没有穿鞋,赤着脚奔过雪,凉凉的,就像他之前踩着走廊抱回芥川。

  “龙之介!”

  站在门口的是那个熟悉的瘦削的身影。呼出的热气在空气里凝结成白色的雾,鼻尖和脸颊都冻得红红的,双手上缝隙被皮肤和血肉取代,甚至还比中原高出了一个头——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类。

  中原扑过去抱住他。没错,是他,热的、鲜活的、他的芥川龙之介啊。

  “中也先生,在下回来了。”

  “啊……你回来了……”中原的牙齿都在打颤,他不需要知道芥川到底是怎样变成人类的,他回来了就够了。

  “在下,要向您道歉……”

  “笨蛋,别刚回来就说这种话啊。”

  “在下,没有找到心。”

  的确,拥抱着芥川的时候,他的胸前冷静得只有呼吸。

  “请原谅在下太过愚笨,”芥川的肩膀也在发抖,把话说得有几分哽咽,“在下……一直都没有察觉到……在下的心,就在这里啊……”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这个傻孩子吧。”

 

  人偶直到最后也还是没有心的。于是中原中也便成了芥川龙之介的心的模样。

 -THE END-

总结一下:青年才俊沉迷手办无法自拔眼看家业要垮,感天动地玩偶化人以身相许造就恋爱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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