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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芥】给你的歌


芥川龙之介认识太宰治是在高三那年夏天。

隔壁大学有个乐队,大四毕业前夕的时候决定搞个新闻,在本地的各所学校里巡游演出,这次轮到芥川的学校。

拥挤闷热的礼堂里挤满了学生,芥川被淹没在人群里,听到兴奋的女同学叽叽喳喳说主唱兼吉他手的学长高大帅气又多情,写的歌词文艺,声音听了就教人脸红。

芥川的同桌澄子也是乐于参与者之一,起初芥川不太习惯她的活跃,后来渐渐觉得也挺好,可以听到各种学校的新闻,可以跟她一起讨论数学题……澄子是芥川学校里为数不多的女性朋友。

理所当然,芥川是被她拉去看演出的,淹没在人群里他不止一次地怀疑下周周考之后还要不要给她讲题。

所有人的焦点都聚集在舞台上,那是个和高中生完全不同的世界,尽是自由的、熠熠生辉的色彩。成员们轮流自我介绍,主唱上台时的掌声尤为激烈。

他说,大家好,我叫太宰治。

 

演出开始,用吉他演奏爱,世界的空洞都被塞满,芥川挨在音响旁边,耳边全是嘈杂的电流和辐射,鼓点带得他的心也噗通噗通的震动。

太宰的眼睛是秋水是寒星,是山涧跃过的灵动的白鹿,是枝头雀跃的百灵鸟。在场的女孩子纷纷尖叫:他看我呢看我呢!他的声音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嘴角一勾就把歌词飘飘忽忽地送到谁心中兀自酿一缸蜜。

他唱:明天我就要离开你,看风雪漫山,黄沙浪涛,城市和桥。

他唱:让我再看你最后一眼,梦的尽头是流水的歌,勉为其难说再见。

他唱:那个穿白裙子的女孩,你愿不愿意和我做一场灿烂的梦想。

一股子酸劲儿。这是芥川的第一印象。

太宰好像用歌声征服取代了这个空间,然后自己变成这个空间,一字一句地唱,唱着唱着画面开了慢放,一帧一帧都回味悠长。

谁能说清呢,爱和恨多半是从天而降撞昏了青春期少男少女的头。于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戛然而止,荷尔蒙肾上腺素多巴胺稀里糊涂地分泌了。

滔天巨浪似的掌声扑面,芥川皱了皱眉,眯眼再仔细看缠绷带的主唱。哦,嘴角勾得果然真他娘的好看。

演唱结束以后,太宰站在舞台上给观众们鞠躬,满嘴火车跑,又天花乱坠地说着这里是我的母校,故地重游唱几首歌多感动多深情云云。

然后打了个广告(演出的真实目的是推销),说乐队里自费发行了首张专辑,希望有能力的同学们支持一下。结果不言自明,他勾勾嘴角,疯狂的高中生们就一窝蜂扑上去了。同桌的澄子自然是首当其冲买了,还跟太宰握了小手,交换了联系方式。

芥川问她,太宰前辈当真这么迷人?

她点点头,笑得欢天喜地。

芥川说,好吧。

之后芥川还是认真学习,而同桌的澄子似乎和太宰交往了——居然能从千千万万少女里脱颖而出,真是不得了啊,芥川想。

 

澄子每天都对他念叨着太宰学长好帅啊好温柔啊声音真好听啊。芥川一边听她絮絮叨叨地讲述恋爱故事一边翻手里的代数书:“哦,一百五十页的题你解出来没?”

“太宰热”在学校里蔓延了一段时间,男生们纷纷背起吉他扯起公鸭嗓,女生们宝贝似的揣着CD。托澄子的福,芥川也能跟得上其他人的话题,逐渐了解到这个高富帅的公子哥儿原来是真的才华横溢,也是真的水性杨花。

澄子才不在意呢,她乐呵呵地打开迷妹视角,还不忘怂恿书呆子同桌赶紧跟隔壁那个小姑娘在一起:“太宰前辈就算有其他女人又怎样,他还是那么好!芥川啊你说说你怎么就那么迟钝,隔壁那谁整天从你窗边走你还真以为她回回上厕所啊!”

秋天的时候发生了一些变故,太宰似乎是家里有什么矛盾,决心要一个人去东京搞音乐,大学也不打算再读下去了。

太宰午休的时候来学校找了澄子,告诉她,他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了。

澄子懵了,芥川也有点吃惊。

她趴在桌上从午休哭到放学,芥川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把她的笔记本拿了过去:“今天的作业,我帮你写吧。”

澄子让芥川陪她去给太宰送行,芥川站在离他们十步远的地方,看这对恋人拥抱亲吻,努力把自己融入混杂的背景色里。他一言不发,直到两人分开来,直到太宰挥挥手,提着行李上火车。

澄子在站台上哭了,哽咽着对火车唱太宰的歌,终于声音再追不上回不来的方向。

芥川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说今天的作业我也帮你写吧。

她拉住芥川,从包里翻出太宰的专辑塞给他,哭哑的声音冷冷的:“都结束了,留着也没用了。”

芥川收下了那张CD,它还带着秋天暖呼呼的阳光味道呢。

 

深夜时芥川总是失眠,在床上翻来覆去。他住得离火车站蛮近,总能听到鸣笛的声音,还有轰隆隆的响动,这让他既焦躁又安心,仿佛可以经由这黑暗穿行到远方似的。

他轻声地打开CD机,插上耳机,翻来覆去地听那张经历过少女爱恋和眼泪的二手专辑。太宰拔高的声音渗进他的大脑里,帮助他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可怕的夜。不知不觉,这已经成为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小心翼翼珍视的尊敬与感激之情。

芥川的肺病又复发了,请假在家整日咳嗽,他能做的只有等待啊等待,等待缓慢的康复。外面的世界离他很远,他装作沉睡,甚至有些害怕睁开双眼。

他怀疑自己会死于无可救药的孤单,孤身一人,拼命坠落然后慢慢腐烂。

CD转了一圈又一圈,他想,如果那个人出了名,想去听他的演唱会,对他说声“谢谢”。至于澄子,她好像已经忘掉他了。

面对即将步入大学的考验,大家都在发奋读书,芥川却带病偷懒躲在家里听歌,大概是优等生所特有的狡猾吧。

没有人能永远年轻,但永远有人正年轻着。

 

芥川考上了X大的文学系,从小城滑到了声色犬马的大都会。琳琅满目的霓虹灯下,他安安静静地穿过人潮,把自己埋没进未知里。

然而文学系的芥川,却在开学的时候选择加入了音乐社团,他不会吹不会弹,刚进社交了好几页的歌词请社长过目,总算勉勉强强被留下了。

“芥川,我们这里可不是诗歌社,你歌词写得再好,我们也不能总陪着一个毫无能耐的成员胡闹。”有人揶揄他。

“芥川你来这儿究竟是为了什么啊,为了装模作样吗?”原先的作词讽刺他。

芥川也不知道,他想了很久很久,也许这样可以让他和太宰的距离近一点。

其实他也再没听说过那个乐队的事儿,那个人早就不记得这些了吧,现在大概在某某会社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地过活。可是……芥川已经把一部分自己丢在了太宰的歌声里,找不回来了。

芥川一年后还是从音乐社团退出了,努力忍耐他也不能从正方块儿圆滑成一个球。如果社里乐队的成员有需要,会拿着并不丰厚的报酬找到他作词。

他偶尔也看看音乐杂志,一知半解的,想着能找到点儿什么。

他在他的小世界里,面不改色地听着各种各样的歌曲:包含命运风霜的民谣,打动千万双耳朵的摇滚,跌宕起伏还有点咳嗽的嘻哈,赢得白人尊重的黑人爵士……

各具特色的男声女声里,高高低低的旋律里,鼓膜像泡了兑了盐巴的酒钻了蛇,芥川总觉得自己又听见了哐当哐当火车开过的节奏。

人海茫茫,新的歌曲被快速上传然后下载,没有老旧熟悉的名字。

网路上也找不到太宰的消息,他的那份复杂纠缠的心意轻薄,恐怕随便就能撕破。

芥川大三那年渐渐减少了对音乐的执着,便利店里他拿起惯常买的杂志,心想恐怕这是他买的最后一期音乐杂志了吧。

 

意外来的太突然,满怀期待的灰烬蓦地燃烧。生活总是这样,比小说真实精彩又比戏剧平庸。

杂志倒数第三页,长20cm宽5cm的小小交友专栏上,那次也印了形形色色的人脸上去,其中有张脸格外突兀:棕色的短发有点卷有点干枯,脸色发白下巴发青,眼神像极了倦卧的白鹿,敛了翅膀的飞鸟,嘴角勾起一个熟悉的弧度——

太宰前辈!

太宰留的不是真名,留的名字是叶藏。他在留言里写:我的灵魂困了,灭了,请你为我写封信吧。末了附了个地址。

于是,太宰和芥川真正的交情,因为音乐杂志的交友专栏开始了。

芥川买了信纸信封,要战战兢兢地给太宰写信。一封充满了青春味道的信该怎么写呢?三年里的仰慕、黑暗中的眷恋、困难时的依靠——他的一部分生命应该怎么书写呢?时间招来了杀身之祸,他不知不觉磨损了。

他从公寓的六层楼的窗台上看东京的夜的模样,太宰在这座城市里,过得又是怎样的日子?

最后芥川鼓起勇气了,口干舌燥地在偌大的信纸上留了一行字,笔尖儿落下跟刻一块石头似的。迷恋的是太宰吗?还是因为迷恋太宰呢?换句话讲,芥川所珍惜的是太宰,还是珍惜着珍惜太宰的自己呢?

他写:我为你写一封信,试图唤醒、点燃你的灵魂。

想了想,又觉得不合适,加了一张纸,用磕磕绊绊的、笨拙的姿态讲了讲过去的小故事:前辈,您还好吗……

芥川没问能不能交换手机号或者社交账号之类方便的联系方式,毕竟太宰说了通信,那就乖乖地通信。

 

等待回信的时间黏稠得像痰,生活模糊得像一团落灰的毛玻璃。熬了一个月,公寓楼下的月季花开了两朵,常春藤在风里摇了又摇,芥川的信箱终于迎来了曙光——

信里的太宰说不清是什么态度,朦朦胧胧的,他说他现在过得还说得过去,能吃上大米也掺着沙子,不高兴的时候抽根烟,音乐没搞出名堂但还在搞着,在地铁口、下水道口都能赚赚外快。

芥川把信叠好和旧专辑放在一起,提心吊胆地给他写下一封,他用了很多委婉的字句,说着自己的事,说着澄子的事,跟太宰班门弄斧似的说着音乐。

一月一封,好像是太宰的习惯,有点儿吊人胃口欲擒故纵。信里透出的是天真无邪和成熟老练的矛盾,是失意的地痞和伟大的梦想家的矛盾。其实他们本质都一样的,人物不大,牛逼吹得不小。

芥川也慢慢认识到现在他光靠文学吃不上饭,如同太宰在信里写的“我他妈为什么去唱歌,因为我没有工作只能卖卖皮相耍嘴皮子,骂我骂你再顺便怨恨怨恨世界”。

太宰的来信收到十三封的时候,芥川毕业了,留在学校做了个普通教员——他还想挣扎着留下最后一点文艺气息。

太宰知道芥川工作了以后,寄来的信中字里行间似乎都带着笑,他说自己单干音乐就是跳出了框框,音乐是张没化妆的脸啊,好歹用不着跟领导低声下气道歉,目前唯一想做的就是把现在地铁口抢他生意的另一张嘴巴当成他的烟灰缸。

他们又陆续地通了几封信,收到第八封信没多久——至少芥川的回信还没写完——他被教授安排去Y大取一个文件,所以他回来的时候搭了和平时不同的一班地铁。

出站口有个瘦长的身影,抱着吉他大声地唱,旋律甜美歌词也腻人,偏偏又缺了点情歌该有的东西。那也许是街友之类的人,头发乱蓬蓬,衣服很旧,还留着点胡茬。

芥川朝着出站口越走越近,越看那人越熟悉,心惊胆战地辨认出来了……

曾经台上光鲜亮丽的青年歌手,在寒冷的路口嘶哑地唱流浪者之歌。

芥川腿一软,后退两步,接着扭头逃跑了。

大都市在掩饰着繁华下的贫瘠,土壤太干,空气太湿,梦想太廉价,大人物太无赖。

他扑在公寓窄窄的床上,翻来覆去蜷成一团,一遍遍地听那张旧CD,梦里回到平静的小城里汗水淋漓的夏天。

他在发麻地痉挛,锈蚀的理想遭遇了短路,全面的电镀恐怕也难以挽救。

那一次,芥川的回信拖了一个星期。

随后他把偶遇假装成错觉,还是做那个梦里听着吉他的少年。逃避是蛀满了蠕虫的温床,崩塌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做个笔友也挺好的,自我安慰吧。

他们还是和原先一样通信,芥川的措辞更加谨慎了,太宰却显得有点豪放不羁的样子。最新一次通信里,太宰写:我想回一趟高中,重新开一次演唱会。时间嘛,就定在你初次见我的那天吧。

于是芥川抛下工作停下纸笔,回到了小城,走过千篇一律的街道,忐忑不安的心跳乒乒乓乓。他要见到他了,那个人的模样,还能再听到那个人的声音。

 

芥川回到了高三那年的六月里,他竖起了耳朵试图从蝉声里辨认出音乐,紧张得像豺狼口中劫后余生的小兽。学校前的那座水池的白睡莲换成了红色,雕像从路口移到了花园,后面又盖起了一栋新的教学楼,旧礼堂快要拆了。

他往礼堂那边飞奔,黑色外套的衣角被风掀起,穿过操场时有几个踢足球的学生惊讶地看着他。他在勇气的高速路上跑啊,穿行于时光之间,罔顾四周的风声和议论,芥川龙之介要做一个狂放之徒!

现在是下午一点四十七分,芥川推开旧礼堂沾满铁锈和灰尘的大门时一阵错乱恍惚——梦圆了,他的青春终于结束了。

肩上斜挂着吉他的男人站在阳光里弹奏,熟悉的、缺了木板的舞台上,深红色的幕布摇摇欲坠地垂挂在角落,闷热的空气又浓又黏像凝胶,有发霉的味道。

“太宰……先生……”芥川没敢和当年那样叫声“前辈”,他的眼里溢满了泪水。面前这个瘦削的、两颊和眼眶都深深下陷的、面色青白的颓废男人的声音沙哑,胡茬还没刮呢,他嘴角尚且勾着年轻时的弧度——白鹿和百灵鸟都活过来,秋水和寒星生辉流转。

他唱:明天我就要离开你,看风雪漫山,黄沙浪涛,城市和桥。

他唱:让我再看你最后一眼,梦的尽头是流水的歌,勉为其难说再见。

他唱:那个穿白裙子的女孩,你愿不愿意和我做一场灿烂的梦想。

歌声里的时光仿佛久滞不前。

芥川终于哭了出来。

他想,如果自己再听不到这歌声,他宁愿吃下那张CD。

芥川一步一步地往前挪,挪到了旧音响的跟前,一只小动物似的依偎在那儿。太宰知道芥川在的,他不为所动,把所有的歌唱完,接着跳进灰尘的湖里。

“咳……咳……太宰先生……”

太宰往礼堂外走。

“太宰先生!”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芥川。

“我给您写歌词吧。”

我们继续通信吧——他想说的是这句,说完以后才发现那句巨浪滔天般严重的失误话语和音响一样震得他心脏噗通。

会被嘲笑吗?会被认为是挑衅吗?太宰先生会不会放弃音乐?他会不会累?他接下来会去哪里?他害怕未来吗?他……

“好啊。”他点上一根烟优哉游哉往前走,烟里呼呼地飞出了雪花音符火星和燕子。

毕竟,他还年轻呢。

太宰是适合在电影里出现的落魄神秘主义者,而现在芥川竟然入了他的戏。他惊讶了半天,然后跟了过去。芥川想要辞职了,想做一条瀑布,把过去稀里哗啦全部吐出。他想跟面前这个伶仃的男人一起跳出条条框框,想和他睡桥洞下水道口,想跟他走在外边的街道上,想跟他互相品尝孤独理解沉默,唱这世界上太多太多太多太多太多的风险——

“太宰先生,我……”

“上一封信,你还没有回我呢,芥川君。”

他们并肩走出礼堂的时候,阳光从眼前掠过。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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