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鱼菌_过气.ver

*还是太芥线

话说回来啊，太宰也如同无定的飞鸟一般是个复杂的动物，内里是一些闪光的彩色碎片似的东西吧，像蛇皮或是被踩碎的黑色甲虫的壳，会折射出油腻的绿色和紫色。

和太宰度过的日子平静得让人感到枯燥乏味了，芥川对自己的处境有了清楚的认识，他冷漠得像个任人摆弄的洋娃娃、被玩赏的笼中金丝雀。他终于开始慢慢回复中原的邮件，但手指在键盘上划过，总显示出什么东西的缺乏。

芥川连日窝在家里，他又在细微地成长了。从小到大堂堂不缺的模范生，居然也体会到了不良少年们翘课的快乐。

啊啊，今天做什么好呢……太宰出门了，他没有读书，把整个人往床上抛下去。他也有意无意地暗示过几次关于要不要和太宰分房睡的问题，后者多半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把事情搁在一边不管了。

说是太宰的，其实还是他们两个人的床，枕头上相同的洗发水味道数年来都没变过。但无法否认：这也是他和中原做过爱的床。

我爱太宰治吗？

这个问题一冒头，芥川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思考过很多次“我爱中原中也吗”“偷情到底算爱情吗”，唯独忘了考虑考虑太宰的事情。

不要嘲笑三心二意。芥川也许是爱，唔，爱过的吧……他是收敛了锋芒伏在太宰翅膀下的雏鸟，是太宰寂寞的生活中绽放的蔷薇，也是欲火难耐时相互抚慰的唯一……

芥川望着天花板，脑海里漂浮起一层暧昧的絮状物。想要解决问题，就不能逃避自己的内心。无论是痊愈或者超越，都意味着坦诚和剖析，需要清楚地了解我想要什么、我愿意接受和争取什么。

和中原分开后的八月里，太宰带他去了北海道。这次旅途漫长又辗转，先在南边的函馆短暂地停留了几日，又到中部的富良野呆了一周，最后往东，一直在宇登吕温泉耗着，耗到了开学。

这并不是什么特别愉快的经历，却足够令人印象深刻。飞机上芥川捧着书读，太宰旁若无人地靠着芥川的肩膀呼呼睡大觉。相比共同旅行，反而大部分时间都像是在陪同和迁就太宰。

可是，若是单纯地一时兴起的迁就……芥川想，太宰是不太可能把旅游攻略做到那么详尽的吧……

众多教堂和西洋建筑林立的浪漫街道，由红砖仓库改建而成、别具情调的港湾地区的商店和餐厅，还有新鲜的扇贝、盐渍鲑鱼子、海胆、螃蟹做成的海鲜盖饭，太宰对函馆的各种事情无不如数家珍信手拈来。

那一晚在餐厅，芥川一边面色凝重地喝下太宰推到面前的酒，一边想着太宰难道真的不是早有预谋？太宰在旅途中看他倒是没那么紧，要不给中原发个短信……不好，头好晕……

一杯倒后的第二天，芥川在旅馆的床上醒来，觉得浑身都酸痛。前一晚发生了什么他想都不用想，不过也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当日下午前往富良野的大巴车上，太宰的心情看起来非常好，他看着窗外飞快远去的景色：众多山丘上种满了土豆、玉米、小麦等农作物，就像织出了一块色调各异的绿色拼布。

“太宰先生……”

“嗯，怎么了？”

“您为什么要带我来北海道。”换句话说，为什么要把背叛了你的人带来玩乐享受呢，是为了嘲笑、为了挑衅，还是为了让我远离另一个人？

“小笨蛋呀，”太宰伸出手戳了戳芥川的鼻尖，“你动动脑子嘛。”

“……”芥川咬着牙，内心里很不高兴。

“算了，让你想也想不出来的吧。”太宰摇摇头，“毕竟现在既不是春天，也不是冬天呀。”

芥川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太宰对此再清楚不过了：“你高中一年级的时候，明明说过想要追樱前线追到北海道的吧。”

“是这样吗……”

“喂喂，别把我也当成笨蛋啊，你昨天还跟我强调了一遍想要看北海道的雪诶。”

“……”不行，什么也想不起来，反而是想得太过用力了，昨晚的酒劲重新让芥川的脑袋开始作痛，“为什么还不到冬天就带我来？”

“谁知道冬天和来年的春天有没有机会了呢。”太宰轻飘飘地笑着，那笑容里仿佛灌满了淡紫色的氢气，和他们接下来即将要去的富田农场——日本历史最悠久的薰衣草田——是一模一样的。

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此时任何一点细微的意象都能让芥川极度敏感的神经颤抖不已：他和太宰的爱情来过，和中原的爱情也来过，来来往往纠缠不清……

站在花海里，太宰轻轻握了握芥川的手，后者条件反射似的猛抽回手，太宰轻轻微笑的表情在脸上僵了一秒，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太尴尬了。

芥川手心还残留着太宰留下的触感，不同于中原温热有力的手掌，太宰的手和他的性格一样纤细甚至有点凉。发麻的感觉蹿遍了整条手臂，直到他们走去附近的店家，品尝薰衣草软冰激凌的时候，那感觉还没有完全退下去。

至于知床，芥川完全没有想到太宰会对那些自然景观感兴趣。连绵的海岸线、富饶的原始森林与清流、众多的野生生物着实让人心旷神怡。

二人乘车穿过森林，有幸看到了北狐和虾夷鹿。夜幕时分又从车上下来，在清澈静谧的黑暗环境下仰望满天的繁星。

换个环境也好吧。

再后来，旅途的劳累让太宰整个人在宇登吕的温泉里泡得不思进取，老板娘热情好客，端了亲手酿的酒和菜在旁边，太宰吃吃喝喝好不快活。芥川只在水里待了一会儿就觉得头昏脑涨。温热的泉水里，他俩四肢漂浮摇摆像是水草。水中有流动的光影和斑斓的幻象。

人类诞生于液体当中，水中的他们可以看做融为一体吗？

芥川闭着眼红着脸喘气，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太宰的手撑在他身侧的石头上，亲吻了芥川的嘴唇。

“等一下！？”

水波荡漾起来。

“嗡嗡——”

手机突然响起，芥川猛然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不行，不能再这样闲下去了，应该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才是。

他拿过手机后松了口气，原来是推销的广告。芥川删掉了邮件，穷极无聊时注意到床头还搁着只糖果盒。太宰曾无数次打趣说芥川还像个小朋友一样戒不掉甜食，结果自己也慢慢变成睡前不刷牙的一族了。

芥川打开盒子，剥开糖纸，那是颗深绿色的糖，表面有些一条条的花纹，带着抹茶的清苦味道，也有浓浓的甘甜味。关于它究竟是软糖和硬糖的分别，有点难以界定，牙齿能够镶嵌进那有几分柔软融化的表面，却又无法再向里丝毫。只能用力，咔嚓，它像硬糖一样锋利地碎在嘴里。

芥川轻轻地咬那颗糖，把牙齿短暂粘在上面又短暂地分开，发出的声音像什么东西在模糊地孵化，牙齿上残留着尖锐的糖屑，口内的温度让糖果变形得更加厉害。

他叹口气，再度倒回床上，抬手捂住了脸。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