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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芥线,日常
新年过完了,寒假结束了,中原的身体也好起来了。
芥川没有再回到学校去,这个寒假消耗了他太多的情感,也磨光了他所有的天赋。他把诗歌的力气都用在了爱上,于是血管里的血就渐渐地流得慢了,最后一动不动了。
一觉醒来他觉得嘴里发苦发干,原因是昨天晚上他执拗地抢了中原的烟抽。
“病刚好就不要抽烟了。”
“病刚好就可以做吗?”中原笑他。
看在你病号的面子上用的骑乘位还好意思说!芥川赌气地抢过中原的烟,猛抽一口咳嗽连天。中原赶紧给他拍背,芥川的眼睛咳得红红的,懒得再去和中原争高下,反正那支烟已经灭在了床头的烟灰缸,他猫似的伸个懒腰,翻个身躺到中原身旁。
罗生门在卧室外把门挠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已经到了该给它喂食的时间了。中原被从床上吵醒,打开门伸手捞猫入怀,趿着拖鞋走向厨房。
“今天想吃什么呀?”中原对猫咪说话的声音里充满了笑意。
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芥川也懒洋洋地穿起衣服。他们的计划是年后就离开。
中原对着镜子吐掉满口牙膏泡沫,接过芥川递给他的剃须刀:“马上要走了,还有没有想说再见的人?”
芥川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什么?”
中原有点好笑:“我是说,临走前你有没有想要去打个招呼的朋友。”
说完这话连中原都有些发愣了,他甚至都忘记了,因为太过着急地想要跟芥川开始新的生活,朋友和同事很多都已经不再来往了。有点寂寞,不,或许愤怒更贴切,他生怕芥川突然会忍不住问他:朋友是什么。
芥川思索了片刻,说下午想跟樋口去道个别。
“那个给你递过情书的女孩子吗?”
“嗯。”
“她是个好孩子。”中原对她有印象,“当时她在学校里帮我们说了很多话。”
“中也呢,有想要道别的人吗?”
“是啊……我想想……”中原凝视着镜中的自己,脑海里搜索过一个又一个的人。刀片刮过胡茬的声响细微,他一个恍神险些把下巴划破,“晚上的时候我去约国木田喝个咖啡谈谈人生吧。”
罗生门的身影掠过镜子的一角,留下一抹无忧无虑的欢快黑色。
芥川约了樋口到某处的公园里。
小小的公园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并排坐在吱呀作响的秋千上,午后太安静了,空气都凝结成了琥珀。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视而笑,用最后的默契赌一次平淡的告别。
“前辈,不来学校没关系吗?”樋口的手握着秋千的链条,冰冷的金属在掌心逐渐染上温度。
芥川一向单刀直入又言简意赅:“樋口,我要走了。”
“跟中原教授一起?”她一猜便知。
“没错。”
“路上小心。我就不去送你们了。”
樋口将头低下喃喃,说出来的话像是灌满了风沙,金色的发垂在颊边仿佛怕自己的表情也会惊扰芥川,实在没有一个花季少女应有的活泼。
告别可真困难呀。
芥川佩服樋口的坚强,即使他不能回应她的喜欢,他也愿意为她付出最真诚的感谢。
少女知道的,芥川和自己都还年轻。他们都在自我的战场上奋斗,自己获得了另一种形式的胜利,而比自己优秀了太多太多的芥川必须要败退到不为人知的阴影里,这实在不太公平。
尽管他们两人一直话不多,但这样静默倒也少有。芥川的目光不再停驻在樋口身上,她看着四周来往的人群和颜色黯淡的常绿植物,仿佛只要看着,就会有一片新叶生机勃勃地出现。
风还是冷的,樋口吸了口气,她的手指冻得发红。其实还是有些想说的话吧,但是再追问下去,没有意义了。
芥川的内心有个远方,樋口永远也没法到达。但是她不觉得遗憾,哪怕是风雨也有属于自己的方向,所以,芥川前辈,未来再见吧。
她笑着对芥川挥了挥手。你值得快乐点、自由点。
晚上,国木田到咖啡厅的时候,中原已经在那儿等他了。
“哟,最近怎么样?”中原举起咖啡杯向他致意。国木田也极难得地微微扬了扬唇角,说不清是欣慰还是无奈。
“挺好的。”国木田看得出中原更有精神了些,也察觉到了他身上一些微妙的变化。他扶扶眼镜,潜意识里对中原身上带些残忍特质的变化感到了不寒而栗。
中原带着玩世不恭神色的眼睛令国木田不可避免地分神了,身体却还紧张地做出老友见面时该有的反应:点头、微笑、相对而坐。
被爱灼烧的灵魂往往纯洁得残忍,不懂道理、不知防御、不会欺骗,毫无表演成分在里面,赤裸裸地公开自己的欲念和妄想。道德的卫道士们,睁开眼看看被折射过的光线吧,真实的内心是是滚烫的亮点呀!
“学校里有发生什么吗?”言语也是暗潮涌动,中原故意问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东西。
“芥川没来上学,有人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我说不知道。”
“嗯。还有呢?”中原指的是太宰那边的事。
“没什么了。”
“过几天,我们就走了。”中原终于切入了正题,轻描淡写的语气让国木田怀疑他是不是把心都磨砺成了石头。
“这……这样啊。”
咖啡厅的灯光是温暖的黄色,国木田却觉得这光线让中原的眼睛像是冰冷的水银。除此之外,他生出些感激来:在经历了那么多不安以后,中原好歹还信任着自己。
中原的爱是那么深,已近疯狂。可怜的是,人们所谓的疯狂,在他看来,是爱的唯一方法。未来的尽头不是理性和秩序的理想国,而是用心血奉献的感情!说到底他们都只是想要保护自己,却为此付出了太多伤害别人亦伤害自己的代价,以至于根本无法偿还——
对不起,我们其实是要逃跑啦。
生命中,总有那么一头野兽和宿主休戚相关,这头猛兽不断变化成老虎、狮子等等不同模样,有时被称作“爱”、有时被称为“恨”,更多的,被称为“命运”。
“你们要去哪里呢?”国木田问。
“很远吧,总会有地方让我们停下的。”
这两人多半是奔跑的闪电的化身吧,哪怕轻轻一动离开的念头,别人的交通规则便拦不住他们的。
国木田想,如果有一天自己老了,要给坐在炉火旁给后辈们讲点故事的时候,那么中原和芥川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道得清的。这故事使人欢笑也会令人哭泣,多奇妙,就像一场近景魔术。
“以后还能跟你联系上吗?”
“谁知道呢。”
中原苦笑,国木田也苦笑。
“天不早了,该回家去了,中也君。”
中原穿了件黑色翻领长风衣,推门离去的时候他风衣的下摆被吹起,像极了鲜血淋漓也要振翅而飞的孤独的鹰。黑夜将他的身影淹没。
夜林迷人幽静深,
但我有许多诺言不能违背,
还要赶多少路才能安睡,
还要赶多少路才能安睡。
(《雪夜林边小立》罗伯特·弗罗斯特)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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